你有感受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吗?
宋洛河感受过。
自打半年前,她就感觉浑身上下犹如针扎疼痛,四肢后背更是有青黑手印自下往上蔓延,此时她春衣比旁人裹得厚实,并非畏寒,而是因为那手印已经快要蔓延到颈脖处,再往上几寸似乎就能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进脚下深不见底的地狱里去。
宋家家大业大,寻来名医不在话下,然而恨不得将药当成饭吃了两三个月,那青黑手印还是不断往上,丝毫不见好转。
直到偶有一日,一名游方道士途径她施粥的木棚,讨一碗粥时,对她直言。
“宋姑娘你业障缠身,寻常药石无医,唯有抓得藏于地底的小鬼,方能获救。”
当时宋洛河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年轻道士又兀自摇头。
“只可惜当今城隍鬼仙之道凋零,很难保你,若今后遇不上贵人,恐怕你身上福禄气运只能再保你半年的阳寿。”
宋洛河问他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对方将难得在乱世中并不稀薄的米粥一饮而尽,先是说了一句看似并不相干的话。
“宋姑娘果真是个善人,米粥也比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实在得多。我觉得好人应当是要有好报的。”
这话混在灾民诚挚的赞美声中并不明显,可在他说完前一句话后,就好像显得别有深意起来。
这年轻的道士,最后只是遥遥一指那巍峨的皇宫,给她留下一句——
“去那里,或许有宋姑娘要找的贵人。”
此时宋洛河紧紧抓住眼前这如云白衣的一角,感觉自己或许遇到了命定的贵人。
她颤抖着声音,将之前的经历低声告诉眼前这位女子,却不知她会不会也像她父亲那样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赵霜雪先是听到游方道士这四个字,可惜追问后,宋洛河只摇头说,那位道长就与他来时一样,几乎是转头眨眼的功夫,就悄无声息地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此时宋洛河眼巴巴地看着这位一语就道破她处境的人,揪住她一角的手就又更紧了些。
只是她们两人现在正处麟德殿正中央,前不靠那些即将去宫内住所的新晋采女们,后也不靠柳淑妃与其他宫人,纵使说话声音很小,可僵持在中央时,反而更是吸引他人的目光。
赵霜雪垂眸沉思片刻。
殊不知宋洛河低头扯住她衣角的模样,反而更像是她毫不留情训斥宋家女后,还要晾着给她一个更不客气的下马威。
不仅是宫人们看得直抽冷气,就连柳漪也是满眼不可思议,像是想不到皇后竟是如此胆大,或者应当说是目中无人到,可以不将宰相宋家放在眼里。
片刻后,赵霜雪对宋洛河说道: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善事?”
宋洛河一愣,老实点头。
“我娘亲……也就是我父亲原配的董氏,儿时常常教导我要与人为善,后来娘亲去世,我也一直谨记她的教诲。”
赵霜雪摸了摸她的侧脸,然后轻触她的眉心。
修真之人双眸异于常人,可见天地灵气、妖魔真身,自然她可以瞧见宋洛河眉心一点金光,触之好似雪中热泉,自有一股暖意沁人心脾。
这些年来宋洛河做的善事,化作福禄气运护住了她的心脉神魂,大大延缓了业障虐债索命的速度,否则哪怕就算进宫来,只怕不到半年的时间,人也会埋进土里,最后迎来一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善事善缘,按理说不当如此。”赵霜雪看着她,“那游方道士同你说城隍鬼仙之道凋零,你可亲自去城隍庙一趟?”
宋洛河点头,又摇头。
“我本是想去,只是……”她犹豫片刻,在赵霜雪面无表情的视线中,说道:“当时我父亲说我马上就要进宫,最好不要出府,故而没有亲去,只托身边婢女前去替我捐些金银,祈了福。”
“心意不诚,自然毫无庇护。”
眼看青黑煞气要再度爬上宋洛河的眉心,赵霜雪又一次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让她哎哟一声往后倒退着踉跄几步,逼得那阴冷刺痛的感觉重新消散。
这动作反而不像是刁难,倒是有几分亲昵的意思在。
看得其他人神情反而愈发变得犹豫古怪起来。
柳漪咳嗽一声,“姐姐……是不是与宋家妹妹从前认识?”
宋洛河下意识看向赵霜雪。
后者反问:“如果我说不认识呢?”
柳漪一梗,隔了几秒,才像是喘过气来说道:
“只是想不到宋妹妹和姐姐竟能像一见如故似的说了这么多悄悄话。”
阿茹娜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低头时,心中若有所思想着,她们刚才的确是有不少悄悄话。
柳漪说道:“只是不少妹妹车马劳顿,姐姐刚才不在,妹妹斗胆先挑了人,姐姐可要再过目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
这话是要皇后再做最后一次筛选,剔除不合适的了。
大部分美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听闻这皇后平民出身,平日里毫无世家闺秀的端庄,而且还有睚眦必报的可能,众人只怕自己抬头幅度略大一些,就会被对方以这个理由踢出皇宫。
不过赵霜雪只是敷衍地扫了一眼,和南疆公主阿茹娜对视一眼,就错开目光,以无所谓的态度说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看着办就好。”
随后她又看了眼,像淋雨鹌鹑一样缩在她身边的宋洛河。
“你与我走一趟。”
柳漪脸色的微笑一僵,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贴身宫女春枝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