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啊,搬重物的时候撞桌上了。”
纪轻舟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轻描淡写地回答,脑子里却想起了自己喝醉骚扰解予安的事情,耳尖微有些泛红。
祝韧青一听不由羞愧自己想得太多,不敢再多问。
又认真地听纪轻舟讲述了一遍工作任务,随即拿起剪刀,比划了一下后,就一门心思地开始裁剪布料。
纪轻舟在旁边瞧了一阵,见他剪得虽慢,但操作还算仔细,便放下心让他自己慢慢裁。
毕竟只是打样的坯布而已,即便真剪坏了也损失不了多少,身为自己的助手,这些活总得慢慢上手的。
趁祝韧青忙活的时候,他开始在人台上给施玄曼的那件旗袍制作样版。
既然骆明煊都夸下海口,说三天内就能把他需要的面料染出来,那么这笔订单大概率不会取消了,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制作了。
虽说手上这三笔订单的旗袍,纪轻舟在报工期时都保守地报了一个月的期限,但一来,他过去也没怎么动手做过旗袍,经验不如其他时装那样充足。
二来,一件合体又舒适的旗袍它的定制工艺其实和西装一样,都相当复杂,尤其是前后衣片的归拔塑形,稍有差池,衣服的适体性和美感将大打折扣。
再加上粘衬、烫省、敷牵带和绲边布的刮浆折烫等等,每一步都需要他亲自做,需要足够多的耐心,因此工期其实非常赶。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中午一人一碗面解决午饭后,纪轻舟暂时放下工作,按照原定计划,前往新雇佣员工的家里拜访。
尽管他心底直觉告诉他,祝韧青没有在编故事骗取他的同情,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觉得去新员工的家里拜访一趟会更安心。
据祝韧青自己所言,他家在闸北,大抵是在长安路和北苏州路之间的一块小弄堂里。
因地处华界,坐电车只能到麦根路与苏州路的交叉路口,下车后还得过桥走上一公里左右才能抵达。
纪轻舟闻言便问他早上是怎么过来上班的。
果不其然,得到答案是步行两公里过来的。
当然,对于一个正年轻的小伙子而言,这几十分钟的路程似乎还真算不上什么。
因提前知晓他家有位生病的母亲,纪轻舟途中路过蔬果店时就花了五角钱买了几根香蕉和一小篮的枇杷。
为节省时间,他带着祝韧青坐
了电车()?(),
下车后直奔闸北。
一条苏州河相隔()?(),
华界、租界简直两个天地。
祝韧青说他家在一片弄堂里?()_[(.)]???$?$??()?(),
纪轻舟当时听闻还以为是那种石门的建筑()?(),
等到了那附近后,才发现自己太乐观了,那更像是工厂码头旁边划分给工人住居的一片破旧棚屋区。
这些低矮的棚屋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墙壁布满裂纹,墙角长满苔藓,连屋檐瓦片都已摇摇欲坠。
一旦从主街的某条支弄进去,放眼望去,便都是这般肮脏破败的小房子,鱼鳞般的房屋密密匝匝地拥挤在黑泥地上,几乎望不见尽头。
站在纪轻舟这个后世人的视角,租界内的生活于他而言纵使也算是落后的,但属于他可以想象得到的、能够接受的落后。
而直到此刻进入华界,他才如此直观深刻地意识到,这才是一百多年前民国大多数老百姓真正的生活环境。
嗅着弥漫着阴沟气味的空气,望着偶尔路过的穿着破旧棉袄的居民,一时间他心中的感受难以言述。
下过雨后的狭窄弄堂满是积水和泥淖,祝韧青尽量地挑着凸起的干燥路段行走,但因道路实在狭窄逼仄,有时路边还有散发恶臭的垃圾和粪便,他免不了要踩到泥水里。
“先生,”祝韧青站住脚,看了看前边怎么样都难以跨过的一片泥淖,又回头看了看纪轻舟洁净整齐的西裤和皮鞋,惭愧说道:
“真对不起,要不您踩我脚上过去吧,或者您不介意,我就背您过去,反正我穿的是草鞋,到时候洗洗就好了。”
“亏你想得出来,还踩你的脚过去。就这么走吧,不用觉得抱歉,本来就是我自己考虑不周……”非选在阴雨天过来。
纪轻舟轻轻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道:“走吧,抓紧时间。”
见他坚持,祝韧青只好应声:“那您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