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鼠尾的男人偏过了头,看着并驾齐驱的胡和鲁。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要回呼延部吗?”
篾儿干眯缝着眼睛看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在犹豫。
见到叔叔并未回答,胡和鲁继续发问,“我们不是赢了阿扎,为什么还要连夜逃走呢!”
“吁!”听到这话,篾儿干勒紧了缰绳,胯下的棕马长啸一声,停了下来,“难怎么你还没明白?看不出这一切都是图兰的圈套!”
胡和鲁也跟着停了下来,“您是说图兰想要代替呼延部与北怀国结盟一事?”
篾儿干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的这个侄子并没有继承他母亲的聪慧,“你还看不出来阿古拉手下的那几个人就是为了参加慕达那大会而挑选的吗?那么他为什么想要阿扎,为什么要保护那个邺州的小狼崽子?胡和鲁你有没有思考过!”
面对叔叔的质问,胡和鲁沉默了,相较于阿古拉来说,心计与权谋他自然是比不上的,可胡和鲁也并不是傻子,篾儿干都这样提点了,他也是能猜出一二的,“您是说,他想利用图兰拉我下马?”
篾儿干没有否认,“你这个弟弟可不一般啊。”
接着他从内怀掏出一支竹筒,扔给了胡和鲁,“这是一个半月前,我部的密探从阿古拉的分部中带回来的消息。”
胡和鲁打开竹筒,倒出绢布快速扫了一眼,接着就愤恨地扔到了地上,“妈的,这个狗屄出的货,连我都想一起除了,真是扒皮抽筋也难解心头之恨!”
起初,胡和鲁还为牺牲阿古拉来引人耳目而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也算是留着相同血液的亲兄弟,可当他知晓原来为了上位,阿古拉竟早早地就做出了除去自己的打算,一时间兄弟情分荡然无存。
篾儿干看着胡和鲁看完绢布后的反应,可谓是失望到了极点,他知道这样的王子,是无法带领呼延部四万多的族人走出当今的困境。
现在的呼延部,需要的是新生。
搓皮磨骨的新生!
就在此刻,黑夜中城子山的背部隐约跳动起几缕橘红色的亮光,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那是呼延部的方向。
于是,叔侄二人结束了谈话,驾马跑上城子山的一座山脊之上。
放眼望过去,几百里外的黑色天际线处,起一团燎原的烈火。霎时间,火焰的光晕宛如黑夜中的新阳,城子山另一侧的浓雾被漫天的火光所驱散,那来自呼延部主营的火光同样映衬在两人僵硬的脸上。
“那……那是……”一时间,幻象中的景象再一次地出现在胡和鲁的脑海中,被砍下头颅的弟弟妹妹、那染血的白狼大旗……
还有,还有阿爸那花白的头发……
胡和鲁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预言……预言成真了?阿爸!”
篾儿干脸色凝重,他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无论他愿意与否,他现在都必须做出一个抉择。篾儿干扭头看着身边的胡和鲁,而后者还沉浸在悲痛与震惊之中。
最终,这位呼延部最后的一把利刃做出了他此生最重要的决定,“此距西南分部不过百十里,那里有我部三千精锐,你我兵分两路,胡和鲁你先带领这身后亲卫去主营打探情况,我去调集那三千骑兵,快马扬鞭火速支援!”
胡和鲁对自己叔叔说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虽然外人时常传言这篾儿干有着不臣之心,当年要不是他年轻气盛,恐怕老可汗也不会传位于自己的阿爸。
但从小到大,这位手握重兵的叔叔对自己是十分疼爱,后来更是力排众议,推举他为呼延部可汗的继承人,所以自打心里,胡和鲁对篾儿干是没有防备的。
草原上的部落有一点不同于南陆的是,他们的军队并不像南陆那般只认军符,而是认人随主,胡和鲁也知道恐怕没有篾儿干的出面,那三千骑兵没人能够调遣得动。
胡和鲁应允下来,对着身后仅剩的十来名亲卫喊道,“呼延部的勇士们,随我一同马不停蹄,火速赶往主营!”
“是!”
马蹄阵阵,胡和鲁率领着那十几名呼延部的勇士,跑下城子山漆黑的山体,一往无前地奔向天边火红色的呼延部大营。
殊不知这场奔赴到底是那雪中送炭,还是飞蛾扑火。
却只留下山丘上的篾儿干立马于风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云弈再度睁开双眼时,已经是在哑巴的马背上了。
这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城子山的区域,驾马于平坦的草原上。头顶的夜空不见月亮,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透过乌云悄悄地观察着地上的人们。
云弈感到头痛欲裂,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哑巴,一脸的疑惑。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密林中为阻止白狼,自己吞下一整把凝气丹的时候,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完全不记得了,就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梦中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是存在于虚无之中,意识迷乱又醒不过来。又仿佛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般温暖,可这种安全感又是那样的不真实,似乎就要永生永世地把他留在这里。
但这时,云弈转念一想,他又何曾见过自己的母亲呢?
于是,一束光撕开了周围的黑暗,如同新生的婴儿望见这冰冷世界的第一眼,云弈再度睁开了他纯真的双眸。
可如果这梦外的世界,对他刀剑相向,那么这束驱散黑夜的光芒,便是不可饶恕的原罪。
“醒了?小子!”哑巴的声音很是低沉。
夜里的寒风让云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我这是……”
“你没事吧?让我们担心死了。”
云弈这才注意到身边另一匹马上的南雀和阿芙罗拉,南雀手里握着缰绳,正扭头看着自己,可坐在她身前的阿芙罗拉却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儿啊?你们……”
“这我们还想问你呢?”南雀抢先说道。
可云弈一脸迷惑地看着周围辽阔的旷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里?白狼呢?
云弈刚想发问,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一道鱼肚白,他还以为是长夜已尽,太阳升起。但下一瞬,那束白光快速的消退,只剩下火红色的余光。
众人望着那片血红,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呼延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