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巴勒特尔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在这幅身体中的第几个年月了,可天授之术并不能消除自己的记忆。
他还记得当初海青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阿爸……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管别人呢?”
“是啊,为什么要管别人呢?”
巴勒特尔攥着那几块小小的晶石,那是一起事情的开始。
“不管别人,那有人来管管渥都干吗?不管别人,那又有人来管管你的阿妈吗!”巴尔特尔对着海青的尸体说道,“的确,你用你自己的生命打破了图兰与北怀国结盟的可能,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图兰,我若不管,他们都会成为呼延部铁蹄下的亡魂。”
巴勒特尔伸出手合上海青已然,“孩子,你为什么就不懂阿爸的心呢?只有我真正掌控了图兰,才能永生永世的保护你和渥都干啊……”
这位图兰部身份尊贵的萨满,背着人群,不由得流下一行热泪,巴勒特尔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等等我吧,很快我就会下去跟你们,还有你们的阿妈团
阿泽勒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图兰部的大营内横冲直撞,就连云弈也没有想到这匹公马竟然如此轻松地就突破了人群的包围。
它带着云弈与阿芙罗拉一路狂奔,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毡房,最后甚至一口气跨过了图兰大营的围墙。
眨眼之间,图兰的大营就被阿泽勒甩出去好远,身后的卫兵朝着他们不断地射出羽箭,却都逆着风势落在了马蹄的后面,无一能追上阿泽勒傲人的速度。
阿芙罗拉紧紧地抱着云弈的腰身,在他耳旁说道,“我们要去哪儿?”
云弈摇了摇头,阿泽勒的脊背如浪涛一样跃动着,可能随时都会把他们颠下去。但最重要的是,在脱困之前云弈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他的右手肿胀得像是块土薯,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快要在马背上晕厥。
可这位十四岁的少年一声不吭,虽然他的人生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隐忍的性子,绝对是云弈无人能及优势,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他身上的优点……
阿泽勒驰骋在旷野之上,许久未曾有过的自由,一时间让它忘记了身上的这两位不速之客。
云弈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傍晚的草原上,空气有些阴冷,他抬着头看着远方铁青色的“长城”,那是城子山的方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兴许是驮着两个人奔袭了一路,阿泽勒的脚步终于开始变得缓慢,最后停在了城子山的山脚下。
热情退却的公马对身上的两人很有敌意,云弈也怕它发起疯了伤到了他们,也就跟阿芙罗拉一同跃下马背。
而这时,阿芙罗拉正好注意到了云弈鲜红肿胀的右手,“你这是……”
云弈咬着牙摇了摇头,但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了汗珠,“没事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怎么会没事!”阿芙罗拉急忙拽过他的右臂,“你忍一忍!”
说着在云弈红肿的手腕处观察一番又轻轻捏了两下,但这两下就差点儿让云弈痛地叫出声来,只是在阿芙罗拉的面前碍于面子,强忍着挺了过去。
“还好,应该就是错位了,骨头没有断,你再忍忍,我帮你接上。”
“接上?”云弈有些难以置信,但阿芙罗拉也不跟他再解释什么,抽出云弈腰间的慈雨,就把刀鞘横着塞进他的嘴里。
紧接着,阿芙罗拉不由分说地抓着云弈的右手,借着自身的惯力,猛地向下拉伸了一下,云弈紧咬着刀鞘,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阿芙罗拉又顶着肩膀向上一推,云弈就感觉自己右手的骨头缝里发出一声闷响,痛的挤出两滴眼泪。
“好了!你试试看。”
云弈抱着怀疑的态度,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虽然疼痛不减,但起码真的可以动起来了。
“唉!你还会这个?”云弈惊喜地问。
阿芙罗拉却没有多高兴,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们欧巴罗部落常年生活在冻土平原,到了冬天,外出打猎骨折错位是常有的事儿……”
云弈知道自己又是触及了阿芙罗拉的伤心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阿芙罗拉却先问道,“我们就这样逃出来没事吗?南雀姐他们……”
云弈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墨绿色的地平线,图兰部的大营距离城子上大约二三百里,此时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图兰的大营早就与地平线融为了一体。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匹公马竟然一口气能跑下来呼延部马匹一天的路程,云弈看着正在低头吃草的阿泽勒,想起来生死未卜的博达尔,还有一同前来的南雀与唤谛。
虽然渥都干的事未必会牵连到他们,但事到如今,云弈也只能为他们祈祷,好在哑巴还在,至少带着他们脱身应该说不成问题。
“没事儿的,还有哑巴哥呢不是,你没见到他在赛场上的样子吗?以一敌四啊……”云弈边说边比划着,希望能减轻阿芙罗拉不安的情绪。
“宋大哥哪儿去了,他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出来,还有那个自刎的男人,他又是谁……”
云弈摆了摆手,他知道阿芙罗拉的心中一定有着一万个问题想要问自己,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看着阿芙罗拉身后阴森森的山脊,这条腐朽的地龙,总是给自己一种不安的感觉。
既然已经跑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呼延部的必要了,云弈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带着阿芙罗拉一同回北怀国。可是天穹山裂谷距离这里,恐怕骑马都要花费三到四天的时间,若是单单靠着两人的双腿走回去,估计还没到半路,就被图兰部或者呼延部的人抓了回去。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眼前的这匹桀骜不驯的公马了……
此刻估计已经到了亥时,经过这一番的折腾,让云弈倍感疲惫,他看着城子山陡峭的山脊,也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真是如此。
只见眼前城子山半山腰处的山林里,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像是一块儿云朵停在了树林之上,看上去十分迷幻。
云弈揉了揉眼睛,对阿芙罗拉说,“这些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阿芙罗拉点了点头,云弈见她没有意见,就想着试探性地去牵一下阿泽勒的脖子上的缰绳,一直在吃着草的公马不知怎的,竟然顺从的抬起头来,任凭云弈握住它的缰绳。
云弈也是没有想到竟会如此顺利,于是又试着去牵引它跟上自己的脚步,可这时阿泽勒不动了。云弈并不死心,继续拉了几下它的缰绳,但阿泽勒就像是石化了一般,四条腿僵硬着仿佛在地上生根,任凭云弈怎么生拉硬拽,它就是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身后的阿芙罗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云弈不解地转过头去看着阿芙罗拉,而后者瞪大了双眼,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云弈顺着阿芙罗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也是阿泽勒正在看着的方向,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不知何时亮起了几盏明灯,可那些灯火不会跳动,也不会移动,却都是两两成对的在山下的草棵子里悬停着。
一时间,两人一马谁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云弈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他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草海上的灯火,那是一双双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