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思索了一阵,在民国时期,男士穿得最多、接受程度最好的时装还是西服,太新潮的,他怕报社的人难以接受和理解,便还是准备给解予安设计一套西装。
而考虑到他衣柜里都是十分贴合身形的、线条硬朗而典雅的英式西装,就打算给他设计一套衣帽间里没有的款式。
嗯,线条柔软流畅的意式风格就不错。
版型宽松的双排扣西服,肩部线条不必太硬挺,领子就选择贵气商务的戗驳领,面料一定要足够精致整洁、哑光但具有垂感,走动时最好能呈现流水般的流畅弧度……
衬衣领口还是选用最精简的普通翻领,搭配暗色斜条纹的传统领带,沉稳儒雅不失庄重。
至于西服的颜色,可以选择接近于黑色的鹤灰,阴暗处看是黑色,而当有光打在西服上时,又将呈现低调的金属光泽。
届时需要的话,外面还可以再增添一件肩线流畅的巧克力棕色大衣,戴上一顶大礼帽,是为秋冬穿搭之模版。
纪轻舟边注视打量着解予安,边时不时地垂眼作画,快速地在纸页上打了个穿西服的男子轮廓。
接着头也不抬道:“可以了,你回来坐吧。”
解予安有些诧异于他的速度,据他所知,那些画家的模特时常需要保持一个姿势一两个小时以上,而他才站了十几分钟。
纪轻舟如此迅速就画完了?认真画了吗?
他略感犹疑地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就坐,伸手摸到茶几上的青瓷杯,端起喝了口水。
纪轻舟大致定下西服廓形后,就将笔触挪到了画上男子的脖子以上部分。
衣服的细节可以之后再琢磨,既然此刻解予安就乖乖坐在自己面前任他参考,自然得先画完他的脸。
他旋即便依照对方此刻的发型,画了个三七分背头,继而是稍稍带点弧度的修长眉毛,高而挺直的鼻梁,不厚不薄也没什么弧度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线……
待到了眼睛部位,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下笔。
他仅见过对方闭着眸子的神情,而恰好他也不擅长勾勒这种眼神的细节,闭着的眼睛反倒更方便他创作,于是便就这么画了。
解予安听着耳边时而传来的“唰唰”声响,很有些好奇,他会把自己画什么样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听见对面的笔触声停止,就忍不住问:“画到哪了?”
“基本画完了,明天把细节填充一下,再上个色就行。”
解予安“嗯”了一声,忽感怅然。
这幅画他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得见。
纪轻舟瞧着画上那矜贵而冷肃的男子画像,心里正得意,听见他应声,抬头看向对方,才隐隐察觉到解予安此刻情绪似乎有些沉郁。
他稍作思索,补充说道:“我给你描述一下吧。在我洁白的画纸中央,有个沉着稳重的优雅男子,他穿着直筒廓形的宽松西服,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拿着手杖,四十五度低着头,垂着眼睛,好像在数地上的蚂蚁。”
“我不会干这种无聊事。”
“打个比方嘛,也可以是喂鸽子,对着水潭照镜子,或者是很无聊地站在马路边,等待即将赴约的对象。”
他的描述虽简短,倒是十分生动形象,解予安脑中顿然浮现出了类似的画面。
当然了,受今日经历影响,画面的后续,等来的对象毫不意外是一个散漫的白衬衣青年。
他虽看不见他的面孔,但可以肯定对方手里拿着一袋卤鸡爪。
想到这,解予安心情陡然好转,嘴角微微牵起,旋即又习惯性地压平。
过了会儿,他状似漫不经意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做,可要量尺寸?”
“还早着呢,现在做了你也穿不了,等天气要转凉了我再给你做吧。”
纪轻舟随口安抚着他,将画本和铅笔放在茶几上,起身打了个呵欠道:“洗澡去了,你困的话先睡吧。”
听着他脚步声离去,解予安抿了抿唇,倏然有一种被忽悠了感觉,心底难言地悒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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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平街,沪报馆。
到了午餐点,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路面,而忙碌了一晚的袁少怀才刚刚起身。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打着呵欠走下楼梯,去附近的小吃铺吃了排骨面作为午饭。
回到报社时,又顺便去楼下取了今日的信件。
虽然距离上次取信可能还不到一日,但报社的工作性质就注定了他们每天都会收到无比多的邮件。
这里面有他人寄来的稿件,读者的真情流露或咒骂,不大重要的一些新闻八卦投稿,以及一些私人信件等等。
他单手夹着厚厚一沓信封邮件,一边上楼,一边低着头大致地翻看着寄件人。
突然,一封外表平平无奇但是信封上印着金丰公司全称的信件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名称于本地人而言可谓是赫赫有名的,光是看见这几字,便不由心生钦羡,觉得能拿这信封发件的肯定是在金丰公司的高层工作,那多半是高学历高薪水的体面人。
而随即,他一看寄信人,却又有些疑惑。
“这是纪兄的画稿?怎么会用金丰公司的信封?他不是成衣铺老板吗,还为解家工作?
“等等,解予安……解?”袁少怀此时才陡然回想起那日来做客的蒙眼男人,莫非对方竟是解家人?
那气场派头,还真挺有可能!
“豁,信哥儿的朋友竟是解家人,真是深藏不露……”他嘴里嘟囔着,先抽出了这一信封,到了楼上后,就将剩下一叠信件暂时放到了公共区域的桌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