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成年人,自然了解,一个男人通常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手表摘下来;辛呈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有了刚刚的神情和语气;可是这般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却又实打实地让钟原百口莫辩。 清泉镇的质检报告和元盏的物流信息几乎同时被交到了钟原手上,冯域在一旁帮忙做着分析,于是一整天,便都在这般忙碌中度过。 趁着午饭时,钟原试探性的发了条信息给余知予:在忙吗? “再说” 这是余知予的回复,光秃秃的两个字,连标点都没有,干硬得让钟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也让他感到更加忐忑。他慌乱地臆断着屏幕后那张脸说出这两个字时的表情,奈何终不得解。 尤其冯域说的,误会这类事情可大可小,解释不当就成了“越描越黑”,到时候可就连性质都变了。 惴惴的心情整整缠了他一下午,显然已经无心加班工作,天刚擦黑,钟原便出现在了余知予家里。 乌蓝的海面把透明的窗玻璃染成空净的靛青色,当中悬着从客厅映着的白亮的灯光,莹莹索索的一团亮,像团成球的棉花絮;厨房里传来“咕噜噜”汤汁煮沸的声音,诱人的饭香味夹着热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钟原斜倚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正挂着围裙搅动着汤羹的余知予,不算大的厨房,两个人却都没有说话。 余知予轻轻掀了掀眼角,复又垂下,语气平浅地问了句:“怎么?有话对我说?” 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手上的“活计”也一刻没停,一时间叫人无法猜测她的内心。 钟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才像鼓足勇气般的站直了身体:“今天的事……我是说我的手表……是因为……那晚” 他脑海中不断联想到下午冯域给他列举的那些听上去就觉得纠结的“例子”,心里的忐忑不免又深了几度,平日里稳重的钟原完全成了另一个人;才说了两句,就磕磕绊绊起来,紧张到连准备了一整路的“中心思想”都没了。 余知予抿嘴轻笑,没做回应。 这反应落在钟原眼中,顺理成章地被解读成了不屑和不相信;他更加焦急起来,步子也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他把身体微躬向前,几乎贴到了余知予身上:“我是想说,那晚我只是送辛呈回了家,其他的什么都没干,方块儿来了我就走了,你千万别乱想……” 余知予这才放下手里的汤勺,转脸笑岑岑地看着钟原,像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般深不可测的笑脸让钟原的不安感像坐上了喷气式飞机似的急速上升,他一顿:“不信那可以问冯域,那晚我们一起离开的!”说着掏出手机,果真准备打给冯域,来给他作证一样。 “好啦好啦,我不逗你啦!我当然知道你和辛呈什么都没发生啦!”余知予抓过手机放在一旁,“瞎解释!”说完便转过身,继续“烹饪”去了。 钟原的手仍然擎在身前,保持着刚刚要打电话的姿势,一时间竟无法对余知予刚刚的话做出判断——至少依着自己的分析和理解,这事儿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他上前一步,干脆把自己整个人都摆在了余知予面前,目光也尖锐到似乎准备一寸寸地看进她心里去。 余知予先是一愣,然后会意地笑着点头,一如既往的温婉沉静,倒丝毫没有生气抑或揶揄的意思。 钟原倏地笑开了,双手抓住余知予的肩膀,把她的一张小脸凑到面前,一脸怪笑地扬眉问道:“怎么?对我这么放心?” “少来了你!”余知予有些嫌弃地一把把他推开,又伸出手指弹了弹钟原颈前饱满规整的领带结:“我只是比较自信——我亲手打的领带还是有把握认得出的。”说完才抬起眼,目光得意地回应着钟原宠溺深情的眼涡。 钟原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余知予给自己打的领带,是复杂又少见的手法,因为确实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夸过了呢! 钟原将她举起转了几个圈之后放在了沙发里,俯下身子把脸凑近,柔声说道:“小坏蛋,故意的是吧?”他的食指托着余知予的脸颊,作势要吻下去一般:“是料准了我会来,连晚餐都做好了,是不是?” 余知予甜笑着露出两排珍珠似的牙粒,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钟原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嗯,不错……够聪明,又贤惠,”钟原啧啧地点着头:“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他拉长了语气,侧目看向余知予。 余知予的一脸茫然让钟原又多了几分慠满,他伸手轻点着她的鼻尖:“卓君。” 这个名字一出口,余知予“噗”地笑出了声——不想他居然做出了这样的比喻:“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

> 钟原却并不恼,他正脸端坐:“至少,我与那司马前辈有一桩相同之处!” 见他一脸严肃,余知予也止了笑意,眉宇间写满疑问。 “不令负丹青感白头也——”钟原浅笑着说完,便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世间哪有没缘由的信任。猜疑和不信任,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能够走进对方心里罢了。 此时尧市的另一边,凉风习习的桥边。 沈未和奚壬在蜿蜒的石子路上缓缓踱着步子,偶有微风吹动奚壬齐耳垂的短发,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 “这里似乎比八年前美多了,难怪你死活都要回来;而且——”奚壬冷冷地看着沈未,“就算是惨败,也还死撑着不肯走!” 沈未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讽刺和嘲笑——试想,有谁会单单因为一场美景而不远千里把自己再次掷回到噩梦里来。 他眼底升起蔑视,沉闷地转了脸:“如果你只是来取笑我的,没错,你说得对!” “我可没那闲工夫!你是死是活,或者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吧?”奚壬更是一脸不屑,“我只是不明白,你何苦为了当初的一个无心之过,搭上你自己的人生呢?过去的就算了,那么以后呢?你的将来呢?” 沈未颇为无奈地冷笑着,唇间自言自语般地重复着:“我的人生?以后,将来?” “你是根本不在乎你的将来,还是在你心里,她余知予就是你的将来?”奚壬的话步步紧逼,“你亲手把她送回到钟原身边还不够,难道还要看着她结婚生子? “还有,万一那事儿被她知道了,估计她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你居然还在做这种可笑的奢望?沈未,你别太天真了行吗?” 这些话,奚壬的确已经不是头一次对他说了。 沈未和奚壬,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估计是世上最复杂的一种男女关系了:对对方了解颇深,可又不是恋人或夫妻;二者之间,深可交心,浅可反目,最淡又最浓,最近又最远。 沈未显然对这样的话有些抗拒般的反感:“你能不能别这么片面,在你眼里,所有的事情,都要被想得这么极端吗!” “我极端?沈未,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奚壬反问着,继而又放软了语调,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情绪:“我只是不想看你后悔而已……” 沈未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与她争执下去,只是缓缓挪开了视线,空空然地望着远处天空中,那里正疏疏显露出几点星光。 街上的路灯次第亮起,空地上也三三两两地坐着饭后纳凉的人;湖面上,水波起伏着揉搓着来自两岸的灯光,像是在谱着悠扬的曲子。 通常在这样余知予不在的时候,沈未总有些心里的话会对奚壬说出口。 “你说——”他抬手拈着路旁一株小树上刚露出的嫩芽儿,那顶端正举着几片新叶,看上去绒绒嫩嫩的,“如果看到几个月后凋零枯萎的样子,它会不会后悔现在这样肆无忌惮、不顾一切生长的样子?你看,往年落了叶子的位置上,现在已经又重新开始着别人的故事了……” 奚壬凌长的眸心轻颤了下,却忽然抬手把那撮嫩绿的小叶芽儿扯了下来,扔在地上:“既然如此,倒不如早早了结了它,省得日后伤感!” 因为害怕面对那些残忍的结果,所以干脆,直接拒绝开始。 沈未木然地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没错,这的确就是奚壬,狠辣决绝。 次日一早,钟原的车还没开到公司,许菱就打来了电话:“钟原,鲁奇说——他想见你。” 鲁奇? 这几天元盏的事情加上辛呈和余知予,一件接着一件,钟原险些忘了这个人,听冯域说过,鲁奇当晚被许菱带回了局里。 “见我?”他不解,这个时候,鲁奇怎么会突然间想见自己。 “嗯。” 电话那头许菱回答的语气中稍稍带了些钝气,和一点不易被察觉的欲言又止。 钟原心理猜了个大概:“你是把人家咋了?”他只想起后来冯域跟自己“情景再现”的那个场面,“那种人,教训教训就得了,好歹你也是国家公职人员,以权谋私可使不得!” 许菱这次意外地没接他的话,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先过来吧,咱们见面说。” 钟原不明所以,只得调头,把车朝尧市公安局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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