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沛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突然就转了,只是太后这样说,她也很郑重地回道:“儿明白的,昔年出征在外,亲眼见过民生之苦,我既为天子,成了天下人的君父,必急百姓之急,苦百姓所苦。”
听她如此郑重,太后眉心微展,似去了一件心事,她道:“那就好。”
夏侯沛明白,定是她方才对高宣成的态度,让太后觉得轻慢了。
君臣相谐,方有国泰民安,高宣成是丞相,国之肱股,受人敬重,若与他生隙,实非好事。
离了长秋宫,夏侯沛慢慢地回忆太后方才的言行,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实在说不上来。
走到上林苑,只见一名宫人匆匆而来,夏侯沛认出来,这是秦氏身边的人。
她与秦氏,本就没什么情意,二人能凑到一起,也是各有打算,故而,她只与秦氏尊重,却并不大相见。
眼下见宫人匆匆而来,夏侯沛便知,定有什么要紧事。不然,秦氏也不会来找她。
她猜的没错,确实是要紧事。宫人言语含糊,不能明言,只请皇帝往东宫一叙。
夏侯沛一忖,便同宫人一道过去。
秦沅未册后,还居东宫,宫人也只称她太子妃。
如此,确实别扭。可太后不论册不册,都是太后,太子妃便不一定了,万一皇帝另有她位安置呢?
走到东宫,只见里头秩序井然,与她居太子位时并无差别。
她暗暗点头,往里走去,秦沅等得有些着急,见她来,微微地吁出口气,先上前见了一礼:“妾拜见圣人。”
夏侯沛颔首:“免礼。”看周围都是秦氏心腹,便开门见山道,“你唤我来有什么要紧事。”
“是有一件事,非圣人不能决。”秦氏肃穆道。
夏侯沛见此,也是精光一闪。
秦氏朝四下打了个眼色,殿中诸人都退了下去。
待到殿中无人,秦氏方道:“晋王要反。”
夏侯沛没有一点震惊,只淡淡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秦氏见此,便知圣人心有成算,详细禀道:“是晋王妃来说与我,令我禀圣人,以免晋王作乱,祸及生灵。”
果然如此。夏侯沛嗯了一声。
“她不会骗我,既然来说,定有十足把握,圣人可有什么计较?”秦氏问道。
夏侯沛安然一笑:“计较自是有的,只是就不与你相干了。”
秦氏眉间隐忧。
夏侯沛轻笑,看着她,道:“只是有一点你尽可放心,当日说好的事,如今依然作数,我会令人暗地护着周氏。”
秦氏顿时就安下心,极为真诚地与她道谢,见夏侯沛长身玉立,眉目清朗,那眼中明澈无伪,极为坦然,她不由道:“圣人是君子,必会恪守诺言。”
夏侯沛摇了摇头,君子喻于义,她算什么君子,就算有人觉得是,也只是她装出来的罢了。
得知此事,夏侯沛并未多留,自回去了。
秦沅送她到宫外,一见她走远,便立即回身,往东宫的小花园走去。
周氏坐在一棵柏树下,听到脚步声,她像是知道来的是谁,仍旧背对着,开口道:“禀与陛下了?”
秦氏并未说话,待走到她面前,方道:“圣人已知道了。”
周氏微笑,显得松了口气。
秦氏看着她,道:“你是晋王妃,此事败露,晋王多半伏诛,你又如何脱身?”
周氏闻言,轻笑出声:“阿沅,我从未想过脱罪。圣人迟迟未册封你,我总担心是你们生了什么嫌隙,无意得知了此事,我便想,让你将这事说与圣人,你就立了一大功,如此,有什么嫌隙,圣人也不会再怪罪你了。”
她真的一点都没想过晋王阴谋败露,她会如何,是一并伏诛,还是没为官奴,亦或流放边陲。现在秦沅提起来,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脱罪。
“你……”秦沅恼怒,气她如此不在乎自己生死。
周氏喟然,她看着秦沅,眼神始终都是温柔的:“从嫁给晋王那日起,我就没有奢望过能有善终。”所以,赐婚的诏下来,她便开始躲着秦沅,怕她被自己牵累,怕真到那一日,她为自己来回奔波,终也陷入进去。
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无可期待之事,怎么能让她的阿沅在她的余生中,想她念她,难过一时,总好过心伤一世吧。于是她狠心将她推开,推说怕晋王知道她们的情意,会嫌弃与她。阿沅果然伤心,也果然对她显出了怨恨的神色。她的心,让那个满含怨恨与伤痛的眼神伤得千疮百孔,却也松了口气。
多年过去,没想到她嫁给了圣人,成了她的弟妹,似乎也真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恋她了。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