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班头一开始就没指望这场谈判会一帆风顺。
“那只怕咱们就只好将这件事翻上台面了。这柄剑是证物。这小子是证人。白纸黑字,上报刑部。”
“按律,墨籍谎报案情者,罪上一等。”
“按律,墨籍门派间斗气滋事者,其师与事主同罪。杖三十,流。”
赵班头的话带着深沉的寒意。他身后的手里,多了一柄两节棍。
李百户手里的手弩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起来。
柳如晦手里的弓拉了开来。
严诸山却就像是没看到:“我怎知你不会拿着这字据,反过来胁迫我?”
赵班头:“这好办。我可承诺不将你的字据交与他人,再与你对立字据。我若违约,你可凭据杀我。按律,有字据在先,决斗而死者无罪。”
赵班头扫了一眼李百户:“我也混过几年江湖,栖霞剑山的收徒大会我也有所耳闻。你只是作为师傅将苗子领去栖霞剑山。收徒大会后,你就要返回本宗。那时,你必再经本县。那时你来找我,你我换回字据,此事彻底了结。”
严诸山想了一会,点了头:“还有一事。春秋剑那边是否会大肆宣扬?”
赵班头:“这小子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春秋剑的小子已被射中。天一亮,我会亲自拜会春秋剑。他们自会闭嘴。”
严诸山点头:“那便只有最后一事了。”
“这一切都是秘辛。有赵捕头承诺,我已不担心春秋剑泄密。有赵捕头字据,我想也不必担心官府泄密。但是还有一人知道得似乎有点多。”
严诸山低着头,好像不是在讨论一个人的结局,倒像是在讨论灯油是否应该加满。
李百户脸上的笑消失了。连同赵班头脸上仅剩的温度。
赵班头:“此人是被卷进来的。他本就与你们的事无关。你若要灭他的口,那咱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严诸山却不慌不忙:“赵捕头误会了。要人闭嘴也不仅仅只有灭口一条路。白虎剑庄是名门旁支,这种小人行径确是不会做的。我只需要他陪着我白虎剑庄去一趟栖霞剑山。待到收徒大会结束,他所知的也就不再重要,我们剑庄自会放他回家。”
赵班头倒被气笑了:“那咱们还是……”
“可以。”
柳如晦看了一眼赵班头,再看严诸山。赵班头的震惊与李百户的反对他都看见了。
但他有自己的理由。
柳如晦语调不变:“我可以跟你走。既然你答应放了我,那你就会护我的周全,对吧?那好,我跟你走。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严诸山:“你提。”
柳如晦:“我爹没了。此间事结,你要让我先回一趟村子,安葬了我爹,再跟你们走。”
严诸山:“可以。”
赵班头插道:“立进你我字据之中。”
严诸山:“好。”
字据立过,各自画押。严诸山带着那柄子剑离开了这间客房,回到他现在的客房。
当然,不会是走窗户的。
赵班头就着油灯,在事后检查字据。
李百户看柳如晦,叹了口气:“你不该答应他。”
赵班头冷哼一声:“他要找死,你能怎么办?”
柳如晦不应声。
沉默挺久,柳如晦终究是答了:“我爹……不是意外。他死在江湖人手里。一定。”
赵李二人一愣。
柳如晦:“我爹是能拿老虎制皮的。他自己弄火把自己点了,我不信。”
“我爹在生前,总是跟我说江湖如何不好。他说江湖人总是一言不合拔刀拔剑,好像武功高者必有理在手。他说江湖人现在只有门派私计。他说,江湖再没人有公心。他一直跟我说,叫我远远离开江湖人。”
“他一定是被人杀的。是江湖人。至少我要知道,杀了我爹再放火灭迹的,是何门何派。”
柳如晦看赵李二人,眼里平静。
赵李二人却分明能看见,滔天的苦痛。
少年缩进墙角。他太累了。
昨晚的他,是带着重枷睡的。睡得很差。
今早的他,是被人喊醒的。他没有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