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陈元悠悠转醒。他眼神起初还有些迷离,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只见陈元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衣摆处有些许褶皱,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面镶嵌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他面容略显憔悴,剑眉微微皱起,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经过一番休整,带着随身护卫踏上了大牛店镇午头山的路途。他知觉胸中有一口闷气,需要透透气,爬山吧,他前世的爱好之一。
此时已至深秋,山色壮美如画。漫山遍野,层林尽染,那一个个红色的柿子宛如灯笼般挂在枝头,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山楂和黑枣也不甘示弱,沉甸甸地压满了枝头,山沟沟里处处别样。
蜿蜒的山路上,有不少农夫和樵夫来来往往。不时有樵夫背着沉甸甸的木柴缓缓路过他们,只见樵夫们额头布满汗珠,古铜色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补丁摞补丁,脚下是一双破旧的草鞋,却依然洋溢着劳作后的满足。陈元等人赶忙侧身,面带微笑,纷纷让路行礼。
其他人起初看到这些身穿盔甲手持利刃的人群时,眼中满是忐忑和警惕,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缩着脖子,脚步也变得迟疑。但当他们发现陈元等人不仅没有丝毫伤害路人的意思,反而是彬彬有礼,便纷纷放松下来,开始了正常的忙碌,脸上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陈元看着这些人,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痛楚:“这些都是大周的脊梁啊,他们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却依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被沉重的生活压迫得在生死线苦苦挣扎。他们本应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却遭受如此磨难,这是何等的不公!我身为大周子民,看到他们这般困苦,怎能不痛心疾首?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改变这一切,让他们不再受苦,让每一个百姓都能享受到太平与富足。哪怕会遇到重重阻碍,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也绝不退缩。他们太苦了,苦的卑微,苦的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时,一位满脸沧桑的老农夫走上前来,他头发花白且凌乱,身形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褂,裤脚处还沾着些许泥土。老农夫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往何处去?”陈元温和地回答:“老伯,我只是来看看这山中景象。”老农夫叹了口气说:“这年景不好,我们的日子难熬啊。”陈元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心中暗暗发誓:“我定要为百姓谋福祉,让他们不再受苦。”嘴上说道:“老伯放心,总会好起来的。”陈元看着四下劳作的都是年龄偏大的农夫,一个、两个的散落在周围的山坡上。这些人干着最最粗重的活计,身边却没有一头牲畜作为助力,全靠双手。
再往前走到一片小树林时,突然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背着一捆木柴往家里走。陈元旋即上前帮小女孩拿木柴,还与她闲聊起来。
陈元走到女孩面前,问到你几岁了,怎么背着这么大一捆柴啊,我来帮你背好吗?
小女孩抬头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回答到我八岁了,我能背的动柴禾。
你家里人呐,怎么这么小就让你一个人干重活?
小女孩说她爹爹在战场死了,她娘也去世了,就剩她和奶奶相依为命了。
陈元听后心情很沉重,于是决定到女孩家去看看。
听小女孩说,大家都叫她红玉,家就住在山下的小狄村,平时靠养鸡养鸭为生。由于家中只有她和奶奶二人相依为命,加之奶奶年事已高,上山砍柴的事情和生活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简单聊了几句后,陈元顿时对眼前的这个懂事的小女孩心生怜悯之情,于是关心地询问她的家人情况。不料,小女孩的脸上却露出一丝难过,伤心地说道:“我娘去年因为生病没钱买药就去世了,而爹爹打仗死了。”
陈元闻言,先是一惊,旋即追问:“那你的爹爹是怎么牺牲的啊?”只见刚才还有些难过的小女孩骄傲地仰起头,自豪地说:“青阳道大战,保护太子殿下!”不料,小女孩话音刚落,本就悲痛的陈元旋即当场落泪。正是在此时,陈元才知道小女孩的父亲是自己的兵,和其他五万将士陨落青羊道。
陈元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不停地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就在这时,小女孩好奇地问:“你怎么哭了呢?”
陈元赶忙说道:“没有哭,而是刚才跟你说话时,树上的细沙落进了眼里,我把沙子揉出来,就好了。”
说着说着,就来到了小女孩的家中。只见院子里养着几只鸡和鸭,在看到小女孩和陈元众人进来后,便都躲到了柴火堆一边。
小女孩的家是一个极其简陋破旧的小院子,几个狭小破旧柴草屋就是全部。
其中,左边的小屋原是小女孩和爹娘一起住的,右边的小屋则是小女孩的奶奶一个人住的。
听到有客人进院子,老婆婆拄着拐杖从柴草屋缓缓地走了出来。在看到陈元及其身后的护卫后,老婆婆连忙招呼道:“大官人你们都快自己找地方坐下吧!我现在让丫头给你们烧水喝。”
这时,懂事的小女孩旋即开始在锅里添上水,放入柴草烧火。
陈元发现,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虽然人长得比较消瘦,但是做起家务来却很利索,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非常地干练,于是连连夸赞小女孩心灵手巧。
小女孩奶奶说,她之前跟儿子、儿媳在山上种庄稼,收成好的时候能多换点儿钱,不好的时候勉强够维持生计,小日子也算能过得去。
但是儿媳去年患重病后为了看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结果病没治好,儿媳也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了。
后来她的儿子跟着村里几个人为了谋生去参加了西路镇北军,每个月有一两银子,还有一些米粮,我们可是享了几个月福。后来羌人来犯,听说是举全国之力来犯。她就为儿子担心,太危险了。可是这年月年年打仗,又有什么办法。
老婆婆好不容易从失去儿媳的悲痛中走出来,年前得知镇北路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当时,老婆婆听到这个噩耗后伤心得差一点儿就没有喘过气来,幸好看到孙女便坚持苟活,这才挺了过来。她得把孙女托付出去。给她找一个好婆家,她才敢死掉。
听到这里,陈元和身后的护卫们不禁热泪盈眶。陈元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到镇北路时提拔的护卫队队员马世陆。小女孩和马世陆真的是太像了。
老婆婆说完后,带着陈元走进中正间草屋。只见墙的正上方挂着的画像正是马世陆。是村里老秀才看着亲戚份上靠着记忆画了一份。老婆婆贴在墙上,摆上几个苹果核桃当做贡品。
就在这时,陈元用双手稍微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缓步走到屋子正中间,向着画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其他护卫纷纷效仿,所有人都沉默了。太惨了,西魏司马氏给后世带来的百年动乱,悲惨的家庭不计其数。苦,对中原汉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看到这一幕,旁边站着的老婆婆竟然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陈元取下自己脖子上戴的玉坠交给老婆婆,“以后孩子长大了,做个嫁妆吧。”
老婆婆接到手里愣住了。“贵人,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这是皇宫里的物件,只有皇子们才有,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老婆婆的话震蒙圈了其他护卫,“皇子,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