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陶桃在内心预演了起码五六种自己可能会遭遇的情形,但凡是警方常用的问话手段她都有数,也盘算出了应对方法。 以过往的经验预测,顶多熬2个小时,他们总要放人。 唯独没想过,车刚停,门就被一个留着一刀切短发的娃娃脸女孩拽开,二话不说,给她怀里塞了份件。 但陶桃还没翻开,女孩拉起她就走,一个眼神都没给车上其他人,“嗖嗖嗖”地往楼内去。 “……”陶桃思绪被这套乱拳打得七零八落,张张嘴,拿不准先说什么。 “你好,陶桃,我是赵星,人事科科长,情况紧急,我也不废话了。”赵星步伐飞快,开门见山:“给你的是劳同合同,基础工资八千,一应待遇与编制内等同。” 陶桃脸上懵的:“我不是来……” 赵星打断她:“你的履历我看过了。近四年来,一直在几家涉黑企业之间频繁跳槽,同时向外兜售他们的消息获利,不拘买家,多方交易,这种行为无异于引火烧身。” 陶桃对此选择保持沉默,直觉对方还没说完。 果然,赵星继续道:“所以我又查了促使你冒险的缘由。” “在你名下,有多笔总计近六十万的贷款,多数为支付首都肿瘤专科医院的d3t细胞接合剂输注费用。据我了解,这是治疗葡萄膜黑色素瘤的有效药物。你看起来,可不像视力有问题的样子。” “赵星科长是吗,”陶桃语气有些不好了,“难道我按时还款付账,也犯法了?” 赵星笑笑:“当然不,我只是想说,限制局设有一些非常规待遇,哪怕是普通医保范围外的罕见病,员工的直系家属也可以根据贡献,享受至少25的补充医保报销额度和免费专人护理。你人在邺城,想必去一趟首都不方便吧。” “……有笔吗?”陶桃伸手。 话音未落,赵星从她那件灰底细条纹的外套口袋内抽出根钢笔,拔开笔帽递来。 陶桃看也不看,直接翻到底签了名,再抬头,已经是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坚毅神色:“赵科长,准备哪天安排我入职?” “现在,”赵星的笑容瞬间真挚起来,“局里没那么多讲究,自己人了,叫我赵星就行。” “现在?”陶桃又懵了,但人已经被带进了摆着巨大发光镜的化妆间。 立刻有两位三十出头的女性跑来围着她,拎起披散的头发就是一阵搓。 在陶桃呆住时,把她身上的酒红丝绒长裙反复刮扯,搞得破破烂烂,最后往皮肤上喷水洒泥点子抹血迹,总之怎么灰头土脸怎么来。 看着镜中自己的形象从急着下班的打工人逐渐变成落魄流浪者,陶桃纳闷:“就算服饰和妆容是前东家提供的,局里也没必要这么仇视吧?” 赵星被逗乐了:“这是必要的伪装,我们需要你配合后续的追查任务。” “什么后续?”她问。 “这个嘛……”赵星让开位置,门口又进来两人。 其中一个脖子上有勒痕、满头是血的,赫然是死在烂尾楼里的熊继忠! “我……(……!”陶桃语无伦次:“我明明亲眼看见他断的气!” “熊继忠”的声音极不耐烦:“喊什么,我看你之前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这不是熊继忠的声音,但又耳熟,像是…… 陶桃迟疑:“付灿?你们怎么做到的?” 付灿瓮声瓮气地答:“3d打印的皮套而已。多亏他胖,要是个瘦子,还不能用这招。” 陶桃有种不妙的预感:“为什么要扮成他的样子,你们说的配合不会是……” “别那副表情,”付灿冷哼,“要不是你的‘壮举’干扰了行动,导致我没能活捉熊继忠,也不用这么折腾。” “原本我的任务是混进拍卖会,诱使熊继忠完成交易,好借此追查阻厄合金的来源。没想到黄雀在后,还有人想杀熊继忠,真是场黑吃黑吃黑。” “万幸他虽然死了,但那些刺杀者也被解决。也托拍卖会场地偏远的福,顺利抓获了全部涉案人员。我们的人封锁了现场,同时放出假消息,说熊继忠受伤逃过一劫。” “现在倒要看看,背后主使发现刺杀失败,后续会有什么动作。” 陶桃盯着他一言不发。 付灿皱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像了,看得我总忍不住想扇你。”她评价。 付灿:…… 陶桃拉回脱轨的思维,想着总算有人能解答她的疑问:“拍卖会上的
阻厄合金,到底有什么用处?为了它,这次可死了不少人。” 她在应急区长大,死人见过不少,但烂尾楼里的情形远超常人认知。 “喏。”付灿的头冲旁边歪了歪。 陶桃被“易容术”吸引的视线这会才分流出去,顿时睁大眼。 帅哥你谁? 付灿身后,站着个从各种意义上都十分惹眼的青年男人——极富攻击性的混血长相,黑发微卷,堪堪扫过肩膀,刘海下一双蓝瞳深邃澄澈,更胜雨后青空。 从他鹤立鸡群的身高来看,是那个黑衣男无疑。 可惜了,这脸蛋,这身材,要是出现在男士内衣t台秀场上多好。 “……谁让你看脸了。”付灿鼻子差点被她的关注重点气歪。 陶桃若无其事,错开眼打量别处—— 这人穿了件很普通的白衬衫,扣子只系一半,袖子卷起,露出颈项上几条粗细长短不一、垂至胸口的亮晶晶银色项链。手腕也是相同材质的手链手环叠戴,十根手指上起码有二十个款式各异的素圈戒指,连耳朵也没空着。 “看来限制局达成了穿衣自由。”她得出结论。 “先正式介绍一下,闻君,”付灿自动忽略了她的不着调,“特战队骨干。” “你想知道阻厄合金的作用,就得了解惊变物形成的原理。” “2年的那些陨石内部含有一种被命名为‘元能’的未知能量,被彻底侵染融合的实体就是惊变物。” “他身上这些所谓的饰品,全部由阻厄合金打造。” 付灿解释:“阻厄合金达到一定质量能够产生屏蔽力场,遮断元能。不过他们宣传时大概不清楚,这种效果对内不对外。给闻君佩戴,是要压制他的权柄,作为刀的单向抑制器使用。” “除此之外,也常被局里用来保存其他惊变物,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地位。所有已发掘的阻厄合金均由限制局保有,绝无外泄可能。” “我们得弄清楚,熊继忠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大一块。” “啊。”陶桃努力消化庞大的信息量:“你刚才提到的‘权柄’和‘刀’又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见过闻君的权柄了,”付灿言简意赅,“属于极少数人的超凡力量,元能在人类身上的独特表现形式。凡是拥有权柄的人,我们统称为刀。” 付灿接下来的话像是在故意吓唬她:“之前四名杀手的雇主肯定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了他们,说不好类似的人会不会再来一批。保险起见,局里不会让轻易让普通特工应对惊变事件。也就是说,你的人身安全,要靠闻君保障,好好相处吧。” “啊?合着你们不舍得折损特工,这才想到用我?!我可是无辜人民群众!”陶桃顿时不满,这不是拿她当炮灰吗。 付灿对她有气,看到她变脸,心里就舒坦:“无不无辜,你心里有数。这叫将功折罪,或者说你更愿意吃牢饭?” “动作快点,我们该出发了,‘熊继忠’现在应该躺在医院里才对。”他添了把火。 抗议无效,她不禁再次打量从未出声、面无表情的闻君,心情十分复杂,脑中全是他踏碎楼板把人捶成肉饼后付灿愤怒咆哮的画面。 虽说他救了自己一命,但要不是他,楼也不会塌啊。 总的来说,强归强,似乎不怎么靠谱啊…… “祝你们一切顺利~”赵星脸上欢快的笑容完全不受影响,仿佛他们不是去执行很可能要面对一群丧尸杀手的危险任务,而是去郊游。 坐上提前准备好的救护车,陶桃终于回神:“不对啊,让我跟着也就算了,他这么打眼,是个人就会发现吧。” 付灿躺在轮床上练习模仿表情:“急什么?他装成病患,随便找张床躺好就行。” 陶桃噎了下,偷瞄闻君,这人跟个雕塑似的,对付灿一拍大腿随便做出的决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专心,”付灿瞥她,“好好演,一会应该有不少人要来探望‘我’,机灵点,别露馅。发现有不对劲及时通知。谨慎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闻君动用权柄。” 什么屁话,他动不动手,又不是她说了算。陶桃腹诽。 付灿交代一堆,实际从烂尾楼、限制局再转到医院才过了四十几分钟。 这种速度,多亏陶桃不晕车,否则早吐得不省人事。 到了急诊通道,扮成医护人员的几名特工推着人跑进手术室做样子,陶桃自然要留在外面准备替付灿应付闻讯赶来的其他人。 人对于意外接受程度有限,但当意外来得太密集震撼时,反而来不及多想。 <
> 被迫在短时间内重建认知的陶桃脑子仅剩一个念头:怎么在保住小命的前提下,也保住这份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工作。 她努力回忆着熊继忠的关系网,寻找有用信息,不自觉在走廊内踱步徘徊。 转到第三圈时,迟钝地注意到旁边有人:“不对,你怎么还在这儿?” 闻君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说话时额前颤动的细碎发丝。 “那个,付灿不是要你去病房吗?”陶桃大为不解,他先前不反对,现在不配合,几个意思啊。 “闻君?”迟迟没听到回应,她慢慢抬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闻君的蓝眼珠也跟着她的手晃了晃。 除此之外,他站在原地,身体其他部位一动不动。 陶桃费解,这人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秘密计划? 尝试沟通无果,她干脆狂敲起手术室的门:“付灿?付灿!” 来开门的是刚才推轮床的伪装特工之一,隔着条细细的门缝低声提醒:“嘘,本次任务禁止称呼真名,你有什么情况?” 陶桃示意他看身后的闻君:“他要怎么办?来个人把他带走啊。” “闻君不归掩护小组管。你是他的搭档,当然由你配合完成战术,动前会议上不是划分得很清楚?” 那人观察周围:“环境不安全,小心暴露。” “什……” 不待她追问,门缝倏然闭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