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局 (第2/2页)

“会。”

“明天跟我一起去临市。”

这世界有时候大的漫无边际，但有时候却小的难以置信。田若禾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海岛遇见以前的合作方——米图集团副总经理米寻欢。

前年春天，她负责的一个大型产业园项目的商业配套交给米图集团运营，期间与米寻欢有过一些交集。去年秋季，母校在西市的米寻欢要组织一场同学会，田若禾前东家大老板听闻此事，帮忙找了几家广告公司，出了好几套活动方案都没入米寻欢的法眼，实在没辙，把这活儿交给了担任策划部经理的田若禾。田若禾不知道如何入手，跑去大学校园逛了半下午，给做了一个为期三天的流水账式重游母校计划，只是内容里增加了“忆青春”主题班会和“青春不散场”主题运动会，出乎意料的是，米寻欢对这套方案的创意竟极其满意。那个国庆假期，作为活动主策人员的田若禾全程跟进了米寻欢同学会的落地执行。精彩又紧凑的同学会让米寻欢在老同学面前赢得了一些面子，事后为表谢意，不仅给田若禾转了一笔劳动报酬，还托秘给田若禾寄了一份大礼。

田禾跟曲靖恒去临市，见的合作方竟是米寻欢！

“米总您好，我是城北集团的曲靖恒。”曲靖恒握着米寻欢的手，跟他介绍田若禾。

“小田跳槽了？”米寻欢有些吃惊，没等田若禾说话，又如梦方醒似的说：“对对对，你们公司负债累累，名存实亡了……”转过头来，跟曲靖恒道：“曲总，我跟你讲啊，你们公司聘用了小田，那可是捡到宝了……”

米寻欢的场面话浮夸而空洞，田若禾听得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道：“米总您这阵子都是在海岛吗？”

“不不不，在深圳总部，为了见你们曲总，早上专门飞过来的，没想到还能遇见你，真是惊喜。”米寻欢笑眯眯说完，回过头去招呼司机：“你也一起上去喝两口。”

身姿挺拔的司机点了点头，小跑着跟了上来。

跟米寻欢合作过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喜欢酒桌上签合同，喝尽兴了提笔就签字。这场饭局如果真要靠酒量论胜负，田若禾跟曲靖恒注定是要失败的。等进了包间，趁着米寻欢点菜的工夫，田若禾发信息给曲靖恒，问他有没有签合同的计划。曲靖恒随即发了一份招商合同给她：“这是米图集团今早发来的，你催法务审一下。”

既然是米图发来的合同，核心条款对方应该已经确认过了。合同若是赶在米总喝尽兴之前通过法务审核，饭局上签约的可能性挺大。田若禾谎称要上洗手间，起身离席，躲进厕所给法务部同事打了通电话。等她坐回餐桌，法务专员给她发过来一份修订版合同，内容只改了一条——把发生争议时的起诉地点由米图集团所在地深圳改成了城北集团所在地西市。

“不改可以吗？”田若禾发消息给法务专员。

“万一发生争议，在深圳诉讼对咱们不利。”

根本就不是伤筋动骨的问题！米图如果进驻海岛商业中心，可以带来他们集团旗下的9家时尚品牌、3家亲子品牌和11家餐饮品牌。最关键的是，米图的品牌足够响亮，一旦跟他们达成合作，接下来的招商工作定然事半功倍。田若禾想，如果自己是这个项目的责任人，定会想办法直接签合同，可毕竟决策权在曲靖恒手里。于是，截了和法务的聊天记录给曲靖恒。

曲靖恒回复：“见机行事。”

酒过三巡，曲靖恒喝得两颊通红，米总却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举着酒杯嘲笑曲靖恒：“年轻人不太行啊！”

曲靖恒悻悻地笑笑，喝下手里的一盅白酒，拍马屁说：“姜还是老的辣！米总好酒量。”

曲靖恒酒量有限，照这样喝下去，就算喝到烂醉如泥，也喝不出签合同的时机。田若禾打算助他一臂之力！打着催菜的幌子，出了包间，跑去前台打印了合同，再回包间的时候，曲靖恒已经晕晕乎乎开始说胡话了，她端起分酒器直奔米寻欢而去，道：“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能在这儿碰见您，实在是幸运，我得敬您一杯！”

米寻欢一双眼睛笑成了两道细缝，举起酒杯跟田若禾轻碰一下，仰头一饮而尽，笑说：“小田啊，我记得前几次咱们吃饭，你可是一杯酒都没敬过我。”

遭遇米寻欢的下马威，田若禾的第一反应是酒桌上的万能方式——罚酒认错。

“是我不懂事儿，我自罚三杯，给您赔个不是！”田若禾一口气吞下三盅酒。

米寻欢指着小酒盅直发笑：“就这，能叫杯子？”

“米总说的是，我这就换杯子。”

田若禾换了玻璃茶杯，给自己跟米寻欢一人斟了满满一杯酒。江湖人都知道，米寻欢喜欢一口闷。田若禾不敢投其所好，端起酒杯之后，心想，如果自己被灌醉，合同都还没签，实在太不划算，笑着对米寻欢道：“米总，这杯我敬您。”

话音一落，抬起头“咕嘟咕嘟”喝完了杯中酒。

“小田这豪爽劲儿我喜欢！”

米寻欢举起手边的酒杯，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颇有些享受地咂巴着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喝多了也可以跟武二郎似的上山打老虎呢，可惜老虎现在是保护动物，碰不得。”

“还是米总您厉害！”田若禾朝米寻欢竖起大拇指，说：“我要是喝醉，怕是连景阳冈的蚊子都打不动。”

曲靖恒休息了半晌，稍微清醒了一点，看田若禾手里端的是容量足有二两的玻璃杯，担心她喝出毛病来，摇摇晃晃起身，从她手里夺过杯子，倒上酒，跟米寻欢碰杯。

田若禾趁机折身返回座椅，拿起合同和签字笔，双手递给米寻欢：“您看，咱是不是咱先把合作协议给签了再继续喝……”

米寻欢看着她痴痴笑了一会儿，接过笔，定了定神，认真看了一遍合同，缓缓在签字栏写下了自己大名。笑道：“小田就是为了这点事儿才给我敬酒的吧？”

“哪儿能啊，主要还是见到您觉得荣幸。”田若禾陪着笑脸，挪开他签了字的合同，又打开另一份，待他全部签完，她把合同递给曲靖恒，半开玩笑道：“曲总喝了那么多，不影响签合同吧？”

曲靖恒用有些泛红的眼睛剜了她一眼，接过米寻欢递来的笔，三下五除二签了字。

大功告成！田若禾欣喜地收起合同，起身给自己斟上满满一茶杯白酒，上前跟米寻欢碰杯。那杯酒下肚，从喉咙到胃都是一阵剧烈的灼烫感，像是体内杵进去了正在烧的铁棍，烫地她坐立难安。没多会儿，脚底软绵绵的，头也跟着发胀，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无规则地移动，她知道不能再喝了，抱歉地笑笑，头一沉，额头贴在桌沿上竟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中被服务员收拾餐具的叮铃桄榔声吵醒，田若禾缓缓抬起头，看见曲靖恒脸色潮红，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吹气，上下嘴唇不时发出“噗——噗”的声响，样子也颇有些狼狈。

“醒了？”曲靖恒虽然醉酒，意识却还清醒，看着田若禾，大着舌头道：“我派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帮你开车！”田若禾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说。

曲靖恒双臂抱在胸前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些嫌弃与斥责。田若禾居然自作主张跟米寻欢拼酒？不自量力又多此一举！合同今天签不了，过阵子他专门飞一次深圳也能给签了。十九司对外拓展业务，靠的是实力，又不是歪门邪道，用得着她逞强？想起她方才跟米寻欢喝酒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女版李魁，觉得不可思议，蹙眉道：“你什么时候变得江湖气这么重？”

田若禾觉得委屈，自己卖力工作，促成签约，非但没有得到嘉奖，还挨了一顿冷嘲热讽？她不打算咽下这口气，埋头打开出行软件，叫了代驾，仰起头，借着酒劲回击他：“好心当成驴肝肺！”

手机消息声响，代驾师傅已经到了。她扶着桌子起身离席，踉踉跄跄走到门口，提醒曲靖恒可以返程了，出了门一脚深一脚浅地去了停车场。刚上车，代驾师傅当即一脚油门，已经把车开上了马路。田若禾也不阻拦，你曲靖恒不是嫌我江湖气重吗？老娘今天就当一回凶狠野蛮的孙二娘！

车子快到高速路口了，曲靖恒打来电话，问她：“你人呢？”

“在车上。”

“车呢？”

“在路上。”

田若禾快意恩仇地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职场命运握在曲靖恒手里，赶紧让司机掉头，接上曲靖恒，这才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