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巨响,桌子险些没震碎,还没待他人细想,而后传来的震天吼声又吓了人一跳,“小二,把你们掌柜的找来!快点!”竟然是刘大彪在发火,也不知什么事情惹到他了,非要找店家的掌柜不可。
一会儿工夫,身形富态、面带谄笑的掌柜就赶来了,抖了抖上等布料做成的衣服,正了正嵌着方形翡翠的帽子,开口道:“不知小店哪里照顾不周,让客官不高兴了,客官尽管指正,小店立刻改过!”
此话说得不卑不亢,加之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店掌柜满脸的笑容,刘大彪的气儿算是消解了一大半。
“你说说,这是啥,黑不溜秋的,俺点的是‘白鱼’,你这儿倒好,拿墨斗鱼糊弄俺!”刘大彪一边吼一边用筷子点着面前的盘子,盘子里确实装了些黑色的东西。刘大彪夹了一块儿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立刻吐了出来,“墨斗鱼俺也认了,这他奶奶的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别说是拿白开水涮的!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汤是什么,怎么味道这么怪,这是给人喝的?明白告诉你,快给爷爷个说法,不然爷爷就给你个说法!”
其实依刘大彪的性格,这下就要杠上了,但是被天隐一瞪,顿时没了底气,只能先要那掌柜的给个说法,重新酝酿一下气势。能在冷水镇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开店的,又怎会是白丁,那掌柜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略微一扫眼前情形,就已心下了然,虽然刘大彪咋呼的很是厉害,一旁还有一个胖子沉默不语,但只一眼就让这个意欲动手的莽汉收敛住的少年人,显然才是正主,是以掌柜的也不理睬刘大彪,对着天隐略行一礼。
“这位客官,可莫要污了小店的名声,敢问客官,‘白鱼’就一定是白色的?那如此说来,‘生菜’就一定是熟不了的了?”
天隐闻言,点点头,也不言语,依然看着胖胖的掌柜,显然这个回答并不能使他满意。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这盘黑漆漆毫无味道的东西能称为“白鱼”,就连长在江边上的阿鱼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只要不动手伤人,就默许了刘大彪的行为。
掌柜的见此架势,心道是碰到不懂行的了,擦擦脸上的虚汗,依旧恭敬地道:“客官,咱这冷水江里产的‘白鱼’非指鱼的色泽,而是指鱼的味道,就如白水一般清澈!但因其肉质鲜嫩、口感上佳、色如黑玉,故用高汤烹煮过后,辅以五色佐料,品尝起来还是有一番情趣的。”
天隐闻言,面色不觉一红,看来真是自己孤陋寡闻了,难怪还上了几碗“难喝的汤”,之前只道那时店家增送的,感情那是人家用来佐鱼的调料!罪过罪过,错怪了好人。刘大彪虽然也听懂了,但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少来,‘白鱼’算是你说的有道理,佐料你用那么大碗干什么,不会用个碟儿啊?还有,你这‘淡虾’是什么情况,咸成这样你想齁死人啊,可别跟俺说‘淡虾就得咸’!”
“诶哟,客官,您还真懂行!”这掌柜的拍起马屁来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句话就让刘大彪咧着大嘴乐了起来,“这‘淡虾’确实就是咸的,而且是越咸越好,之所以叫它‘淡虾’,是因为咱这冷水江是淡水江,为了与海虾区别,就起了个‘淡虾’的名字,再者,您瞧这儿。”
掌柜的指着淡虾旁边,一盘卷成花朵状的薄面饼,道:“与白鱼不同,淡虾是不需佐料入味儿的,而是包在这‘鲜花饼’里,再辅以清汤去其咸味儿,配上‘白鱼’,可是别有一番情趣的,不妨容鄙人为几位客官演示一番?”
见天隐点头应允,掌柜的示意小儿另取一副象牙筷,说了句“您瞧好咯”,便下了筷子。只见掌柜的先夹取‘白鱼’,在几色佐料中清沾,将碗面带起微微涟漪,而后放下形似黑玉的‘白鱼’,再取‘淡虾’,探入鲜花饼中,之后在一碗清汤中点沾。全部动作,一气呵成,竟似带着种说不出的优雅,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体型跟阿鱼有一比的胖子做出来的。
看着天隐几人略显惊讶的表情,掌柜的显然并不奇怪,声音依旧平和,“客官您看,这才是‘白鱼’和‘淡虾’的正宗吃法,雅致、淡然,有诗为证,‘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踏飞花落舞筵’,不知极为客官是否满意?”
这还真是这么个意思,掌柜的刚刚的演示跟这诗还真配!好一个“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踏飞花落舞筵”!此时,天隐真是心服口服,直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看来自己真是孤陋寡闻。刘大彪倒没这么好涵养,但也明白是自己不对,挠挠头,也不再说话了。
掌柜见状,知道麻烦已除,告声恕罪,退了下去;天隐见那个小二先前被刘大彪吓得不轻,腿还有些抖,觉得有些惭愧,丢了块碎银算是补偿,小二一见银子,立刻腰不酸了、背不痛了、腿也不抽筋了,满脸堆笑地走了开。
“大彪,学着点,以后别急着发火,先问明白了再说。”
虽然刘大彪心有不服,但也不敢跟天隐顶嘴,只能“哦”了一声,把头扭过一边去算是无声地抗议,但这抗议也就持续了一会儿便宣告结束,“哎哎,阿鱼,你斯点儿,还吃!给俺留点,你个死胖子,慢点!”
阿鱼有些时候是很敏捷的,比如吃饭的时候,而且他还有着不言不语、埋头猛吃的优点;天隐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他愿意,用“出手如电”来形容是绝不为过的。尽管刘大彪将小眼睛瞪到了极致,也只能看见面前的有黑影在闪,而后白鱼和淡虾随之不断减少。
是可忍孰不可忍,刘大彪当即加入战团。不大工夫,鱼和虾就消失在充满活色鲜香的“战场”中。
“呵呵呵呵,还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突然,一阵银铃般的嘲笑声传了过来,天隐等人闻声一看,不禁呆住了。
发出嘲笑声的,是一二八佳人——秀发云髻,柳叶弯眉,朱唇皓齿,肤色胜雪,白中透着淡淡的粉红,配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长裙,当真是惊为天人!可惜这位“人间仙子”性子坏了点,之间伊人轻启朱唇,接着嘲笑道:“看看你们那吃相,这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糟蹋了好东西!刚刚拍桌子吓本小姐一跳也就算了,看你们那恶鬼托生的吃相,本小姐的食欲就大减!想这白宝堂也是有品味的地方,怎么就放了你们这群土包子进了来?”
这位大小姐全然不顾刘大彪已经变成紫茄子样的脸色,狠狠地嘲讽着天隐几人,到是一旁的侍女有些看不下去,低声劝了几句。
谁成想,不劝倒好,一劝可坏了事儿,这位大小姐立刻以高八度的声音尖叫道:“什么,叫本小姐小心些?凭什么,就许这帮土包子用愚昧无知和恶心的吃相败坏本小姐的兴致,不行本小姐稍微提点他们一下?”
这丫头长得这么俊,声音也挺好听,怎么就是得理不饶人呢,天隐心里暗自摇头。其实以天隐的性格,被说了就说了,再说确实错在自己也不能不认,而阿鱼是只要有的吃就好,从不管别人怎么说。
但是刘大彪就没那么好的雅量了,听那位大小姐一口一个土包子地叫着,不由无名火起,登时两眼一瞪,扯着嗓子就吼:“你个小娘皮,乖乖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怎么着,不喜欢爷爷的吃相?不喜欢你别看啊,你这么看着爷爷,莫不是因为爷爷长得俊就动了春心吧?嘿,爷爷还就不待见你这种讨人烦的婆娘,你还是哪凉快去哪儿歇着吧,别打爷爷的注意了!”
要说这位大小姐看向这边,还真是因为有人长得俊,但绝不是小眼睛比绿豆打不了多少的刘大彪就是了。不过刘大彪骂得恶毒,还恰恰好戳中了女儿家的心事,叫那本就刁蛮的大小姐如何不怒?
只见那俊俏的丫头玉面一红,双手一掐腰,大喝道:“你也不照镜子瞧瞧,眼睛跟黄豆差不多大,拄跟拐棍儿就活脱一瞎子,本小姐会看上你?告诉你,惹火了本小姐,让你们统统去镇口跪着,你信不信?”
刘大彪见这个俏生生的丫头骂起架来犀利的很,不觉气血上涌,也不管一旁的天隐不住示意他收声,撸起袖子,指着那位大小姐精巧的鼻子就骂:“你个小娘皮,爷爷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启染坊了,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爷爷告诉你,惹火了爷爷,现在就让你跪地上,你信不信?”
“你敢动手试试?”那丫头不知是不是脑袋缺弦,还真就跟刘大彪杠上了。
此时的局势当真是一触即发,不过白宝堂的胖老板闻声赶了过来,隔在了两桌中间。不住地说着好话,鞠躬行礼,朝着天隐道:“几位客官,都消消气,来的都是朋友,只怪小店照顾不周,万望海涵,还请几位多担待!”
见天隐按下了刘大彪,示意没事儿后,胖老板转向那个刁蛮丫头,行礼道:“沈大小姐,您经常照顾小店,鄙人是感念在心,这不,小店新来了一批海物,还请沈大小姐赏脸品评一番!”
闻言,那位大小姐狠狠地瞪了天隐几人一眼,跟着胖老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