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隐被打晕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被云常一棍子打死。不过对于天隐而言这其实是算不得好消息的,因为当他醒来时浑身都痛,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疼,就是难受得紧。对于天隐的不适,云不羁和云常似乎都没有注意,或者说有意地无视了。
其实这样说也有些冤枉云不羁了,毕竟作为天隐的爷爷,怎样都会关心和爱护自己的孙儿的。所以云不羁很体贴的调整了天隐的作息,从这一天起,以后都是上午读,下午习武。不过所谓的“读”就是自己随意找看,然后和云不羁对论;所谓的“习武”就其实质而言,完全是躲避云常单方面的、莫名其妙的追杀。对于这些云不羁是完全不加以解释的,只是说,调整了作息后天隐即便被打晕,也不会耽误看,还能藉此多休息一下![;所以,在云不羁背着手大笑出门而去的那刻起,天隐每天的快乐时光最多延续到午饭后。天隐喜欢读,倒不是对大家言论著作有兴趣,主要是爱看一些记载天下万事万物形状、道理的类,诸如《大兴御览》、《状物类聚》等。若是从别的方面看,构成大兴国学的四大部经、史、子、集,天隐对于史部和子部情有独钟。
但天隐与一般的学究不同,不爱看正史,就愿意读别史、杂史、稗史,越是说不明出处、越有争议的越看得仔细。另外一点有意思的是,天隐读《九宏》十分上手,似乎有些事情原本便知道一般,一本大部头竟然几个时辰就看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天隐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见识能不能让云不羁“觉得有趣”,所以也没有当面提起过。云不羁若是问天隐读得如何,天隐就答“尚不满意,还须细加研读”,之后云不羁笑着离开,天隐就继续读着明明是头回见到却对其内容熟悉无比的。
能令天隐有莫名的熟悉感的,还有兵家的著作,如《捭阖录》、《论战》等;再就是先前提及的类,如《大兴御览》、《状物类聚》等。天隐常常猜想,是不是因为银狐的心与自己合二为一,所以自己的心头平添了许多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记忆。但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除了对植物、动物熟悉之外,又对其他籍有印象,难道银狐识得字,曾读过这些不成?
每每想到这里,天隐都会笑着敲敲自己的头,或许这样一来如此异想天开的念头就烟消云散了吧。不知是处于好奇还是其他的力量引导,天隐几乎找遍了房中可能对各地森林或有关森林的传说有记载的,硬是没发现一丁点记录那日银狐给自己看的奇怪森林的记录。难道,那些东西都是银狐的幻觉,并没真正存在于天地之间?
对于这种猜测,天隐并不敢十分肯定,因为云不羁的房里还有一个架放满了用奇怪字写成的,那些记载了什么天隐全然不知到,又不好意思此时就去问云不羁。所以天隐就先拣自己爱看又能看懂的读,心头也打定了主意,只要云不羁不来找自己,绝不主动送上门找刺激。
上午是这样,下午的刺激却不是自己说不找就不找的。用过午餐,短暂休息后,天隐就得换好装束去后院,而这个时候云常肯定是在那里等着。只要天隐踏入后院一步,云常二话不说就奔着天隐的命门攻去。
若是每天都用黑铁棍,天隐还会好过些,毕竟天门关五年的操练不是白费的,对于同种兵器攻击距离的把握已有了一定的心得。吃过几次大亏,天隐也熟悉了云常的棍招,防御起来得心应手得多。虽然每次都被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总是能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云常打晕,但至少是不用被铁棍“爱抚”了,舒服地睡到大天亮的感觉倒也不坏。
可惜的是,天隐只舒服了一天,第二天云常手里的兵器就换成了大铜锤,看形状比刘大彪用的还大了几圈,想来分量也不会轻。一般来说,无论使用何种兵器,决定招式特点的追根溯源还是使用者的品性,既然天隐可以防住云常的铁棍,按道理说,抵御云常的铜锤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但云常用实际行动告诉天隐,他太天真了。抡起铜锤的云常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招式的凌厉程度,抑或出招的速度、力度、节奏,统统与之前的大有不同。于是,天隐便有了与之前大大相同的结局——被云常一锤拍在地上,而后一掌打晕。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天,每天天隐都会疼痛无比地晕到第二天清晨。奇怪的是,天隐的身体却并没什么大碍,除了不知是哪里疼之外,竟然还觉得全身上下有种通透、舒畅的感觉。是以,即便头天被修理的惨兮兮,第二天天隐还是能好整以暇地接着被收拾。
这些日子里,云常换了一种又一种兵器,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这些兵器无一例外,都是钝兵器,就是只要掌握好力道是可以让天隐不受任何实际性的损伤的兵器。但是这一天,当天隐踏入后院,迎接他的却是云常怀中亮闪闪的长柄朴刀!
云常的这柄朴刀甫一看上去跟阿鱼用的有些像,但仔细的观察不难发现云常这柄要长一些,许是因为云常比阿鱼要高上很多吧。天隐目测这柄朴刀的长度与之前那根黑铁棍仿佛,变想以之前的方式化解云常的招式。
不过长度一致,却不能说招式一样,黑铁棍是没有刀锋的!所以,如果天隐没有将刀锋的宽度考虑进去,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刀柄抡在地上,而后被打晕。只是,天隐没有考虑到的,不意味着云常也没有考虑到。远观云常的动作,一进一退、一招一式皆有章法,无论动静都可恰到好处地把天隐搞得十分狼狈。就整体而言,云常的攻击具有一种力量与气势相融相生的莫名的美感,天隐的四处逃窜就显得狼狈得多,也难看得多。
云府的后院不算小,但也是有尽头的。天隐终有退无可退之时,到了那时该当如何?此时,天隐是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个问题的,他必须确保自己不被云常的朴刀砍中,才有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只见云常一个大力劈斩,锐利的刀锋毫不留情地朝着天隐的腰间飞来。天隐知道这种情况下跳至空中是十分不理智的选择,所以他向后仰身,搭了个“后背桥”,令朴刀在离腰眼不足寸许的地方漏了过去。不过云常棋高一着,技高一筹,朴刀劈空便立刻变招,身形反转,双手抓住朴刀的刀背,将刀柄当成了棍子,反手点向天隐毫无防范的心口。
“嘭!”的一声,天隐再一次,以十分熟练的姿势躺在了地上。只是这一次,云常没有出手劈晕天隐,其实云常此时是背对着天隐的。只见他将朴刀向上一顺,双手握住刀柄,拧身直直地斩向天隐的脖颈。
天隐躺在地上,心口的剧痛使自己浑身无力,见锋利的朴刀破风而来,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轻轻地合上双眼,就这样去了似乎也不错,这个想法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与天隐的心头了,是以每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天隐总是平静的可怕。只是,从前他能化险为夷,这一次,他选择了接受,就如那日在冷水渡他接受了银狐的心一般,他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宁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一片空白,难道去往那个天地的道路是如此平和的?
“你想躺到什么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告诉天隐,天隐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云常说话了,第一次在“习武”中说话,只不过声音中没有寻常时候的那种亲切和那种尊敬,“只有死人才可以永远留在地上,若你还没死,就要像个活人一般战斗!”
战斗?天隐真希望自己听错了,难道自己每天并不是在“习武”,而是在战场上搏命厮杀?这一瞬间,天隐觉得心头很是委屈,但他没有力气说话。他并不想耻辱地躺在地上,但他别无选择,不论是心口的剧痛,还是云常迫人的气势,都使自己做不出其他的动作。
一阵响动,天隐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云常抱着刀坐在了自己身边。只见这个魁梧的老人此时恢复了往日的和蔼,凝望着前方道:“你相信自己么?”
天隐点点头,这个世间,他最相信、最依赖的就是自己了,即便他有了兄弟也是如此。
“既然相信自己为何不战斗?只有懦弱胆怯之人才会避之不战!”云常的话犹豫一柄利刃直刺天隐心头,的确从习武的第一天起天隐就没还过手,而没有兵器是不能成为有说服力的理由的。
天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茫然地望着云常,期望着这个武力深不可测的老人能给自己一些提点。果然,云常看到天隐的眼神后开了口,不过说的却不是天隐最希望知道的东西,“你相信我么?”
这个老人为何这样问,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云府,可以说天隐最觉得亲切的便是这位老管家云常了,自己怎么会、怎么会不信任他?但如今细想起来心里也确实没有很清晰的信任感,所以天隐很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既然相信,为何闭眼?难道你认为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