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佛家有所谓四万八千法门,我道家功法虽不及此数,也如大漠流尘、恒河沙数,任你是通天的能耐,也不能尽数精通。”玄幽道人也不嫌脏,就在这马厩旁的空气上盘膝坐下,正色道,“因此贫道必先问你,你想学何种道法?”

“敢问玄幽大哥,这道法又分几种?”赵沅湘更不会心疼自己的破衣服,也在玄幽道人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道法万余,修行千种。种种道法都是正路,样样修行俱向仙班。”玄幽道人好一阵摇头晃脑,“不过大致区分,我天师教道法可划为外家、内家两种。”

“外家是?”

“强身健体、以武载道即是外家。诸如刀枪棍棒各样兵刃、轻功气功各种武功,或是你们民间侠义小说所谓武功绝技,都是外家的范畴。你看普乐大师的那套‘大金刚伏魔手’,若是放在我们天师教,那也算是外家功夫。”

“内家又是?”

“聚气修道、渡劫升仙即是内家。诸如画符御剑、请神布阵诸般法术,都是内家的范畴。比如,我这‘诛仙符阵’,或是驱使‘百炼净魂鼎’这等神器,都需要内家的修为。简单说来,外家就是‘练武’,内家就是‘修仙’。”

提起“练武”,赵沅湘心中就浮现出一个整日价汗流浃背打木桩的愚笨武夫形象——这当然完全不符合他赵大官人潇洒风流的一贯做派。反观“修仙”,赵沅湘就想起御剑飞行、伏魔降妖,或是袍袖一挥请来九天神雷……简直怎么帅怎么来。

“我要学内家!”赵沅湘大声答道,更不作他想。

“赵老弟,贫道多嘴,必须再提醒你一句,以武入道易,以玄入道难。”像是看透了赵大官人的想法,玄幽道人一脸严肃地告诫他,“外家功夫虽然辛苦,但一步一脚印,练出来的功夫都是实实在在的;内家看似强大,但绝难修习,一旦领悟不当,可能终生也无寸进,更有‘魔障’与‘天劫’两大劫难时刻威逼,令内家修真之士不得安宁。”

“劫难?”赵沅湘愣了。

“正是。我辈本是凡人,修仙之路,乃是逆天而行,自然多有劫难。所谓‘魔障’,是指修行之时心神不宁、心境不纯,以致内息紊乱,酿成大祸;所谓‘天劫’,是指修仙者在筑基、化神等重要关头,可能会被上天降下神雷,唯有撑过雷劫,方可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否则形神俱灭、苦不堪言。”

赵沅湘闻言眉头一皱,纠结良久,最终心意已定、依旧是一声大喝:“我要学内家!”

赵大官人的思路倒也清楚:反正有穷奇煞在,他赵沅湘命不久矣,是否有劫难,也不过死之早晚的分别;而在赵大官人注定短暂的生命中,如何保持他“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姿态才最重要——让心高气傲的赵沅湘光着膀子拼命练武、有辱斯,还不如直接让他早点去死。

闻言,玄幽道人也不再劝阻,捻须微微点头:“这内家虽称一家,但内部派系繁杂。贫道粗略数来,便有道术、医术、邪术、阵术、符术、器术、妖术、体术、魂术等诸多门类。

“例如道术擅五行奇变,凡撒豆成兵、聚沙成塔、呼风唤雨、召请神雷,皆在道术一门;

“医术擅救死扶伤,凡生死人、肉白骨、挽早夭、延寿算,皆在医术一门;

“邪术擅迷惑暗算,凡降头、生疮、蛊惑、诅咒等恶毒之事,皆在邪术一门;

“阵术擅布置阵法,凡诛仙阵、降神阵、鼎革阵等玄妙阵法,皆在阵术一门;

“符术擅描画符箓,凡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诸科符箓,皆在符术一门;

“器术擅利用宝物,凡御剑飞行、乘驾祥云、神炉炼铁、画卷收妖,皆在器术一门;

“妖术擅使役妖灵,凡奴役魑、魅、魍、魉,以为己用,皆在妖术一门;

“体术擅磨砺身心,凡金身不破、年迈不衰、滋阴养神、守阳固元,皆在体术一门;

“魂术擅冶炼神魂,凡精魄出窍、识海遨游、控人心智、神游异界,皆在魂术一门。”

这么多门类,听得赵沅湘头都大了。他满脑子浆糊,只得随口搭腔:“既然如此,那玄幽大哥你又修的是哪一门呢?”

“贫道乃是龙虎山天师教符术门的第八十九代首座弟子!”玄幽道人微笑着挺了挺胸,显然颇为得意,“要知我内家诸多门类多有交错,并非专修了一门,就对其余各门道法一无所知。老弟你看我催使‘百炼净魂鼎’,与符箓无关,就并非我符术本门的功夫,却是他们器术门的道法了。”

赵沅湘好一番犹豫。倘若依他赵大秀才一贯的性子,十有八九会选择学掌控五行雷电的道术——毕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谁不顺眼一道闪电劈下来,简直威风到了极点。不过他生性谨慎,怯生生问了一句:

“道长大哥,若是要修习道术,可有危险?”

“内家三千法门皆有危险!畏难怕险,怎么当修道之士!”玄幽道人大手一挥,严厉谴责了赵大秀才贪生怕死的心理,“不过这道术一门,的确是微妙一些,若有不慎,操控失误,烈火焚身、天雷灭顶之徒倒也不在少数。”

赵沅湘立刻在内心中给“道术”一门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别小爷没给穷奇煞干掉,结果自己把自己劈死了。

“那我要学‘符术’!”赵大官人总算下了决心——既然这便宜大哥兼便宜师傅自己就是符箓高手,他教出来的本门功夫总不会差,何况画个符动动笔的事,至少不会比玩火弄雷的道术还危险。

“好!”玄幽道人见这小老弟想要学他的本家神功,顿时大喜,脸上的皱纹绽成一朵灿烂的菊花,“赵老弟你是读人,平日里作写字,身上已经有用笔的功夫,学这符箓之术更为合适!”

老道士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既然这次并非谈玄论理,而是在教吃饭的手艺,赵大秀才当然也不再瞌睡,拿出幼时求学悬梁刺股的毅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原来这天师教的符箓之术来源于天下的八处灵脉。所谓灵脉者,就是天地灵气聚集之所、自然钟秀之地。这八处灵脉各有灵气流转的形状,而修真之人通过在纸上描摹灵脉走势,就可以无论身处天涯海角,召唤出天地灵气。

这画好了灵脉形状的纸,就是所谓“符箓”。

八处灵脉走势截然不同,因而也就催生了八门符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一门都描绘一处特定的灵脉。通过对符箓图形稍作变化,这八门符箓又可以各自衍生出数不清的具体符。

例如,之前玄幽道人所用的“诛仙符阵”中,“镇”属惊门,“缚”属伤门,“净”属休门,“杀”“灭”属死门。“死”“惊”“伤”三凶门的符箓,五个里面占了四个,所以这“诛仙符阵”乃是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攻击型符阵。

教会了赵沅湘一堆基础知识,玄幽道人便捡起一根树枝,在土地上把这八门符箓的图形一一画出。赵沅湘何等聪明,各看一眼,都已经印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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