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段人生经历值得上一笔的是,我曾经在同一时间里给不同的三位女人写信,其中一位是个女囚犯,双方根本没见过面,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火花是被一张监狱内部报纸上的一首小诗点的,坦白地说,写这首诗歌的女人。我的委托人第一眼就被这小诗深深打动而折服,他给我拿来折叠得方方正正的那期监狱报纸,小诗位于报纸第四版的《艺苑》的栏目里的左下角、大约有豆腐干大小。她是这样写的:
我没见过你
你,也没见过我
无所谓,我知道你是男犯
正如你知道我是女囚
不仅仅如此
你还知道
我乳房的形状
大小、手感、温度
甚至红色草莓
饱含的甜美与芬芳
你的脑海里的素描
和它一模一样
作者:旖旎
我承认,这位叫旖旎的女囚的小诗不仅打动了委托人,也震撼了他,这首诗虽然短小,却大胆炽热,她抒发了对这边某一位男囚最直白的思念,虽然她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她坚信这边一定有她的爱恋,象她一样的怀抱着爱情,等待着她的召唤,她用这种方式向他表达问候,此刻的她,一定在等待他的回应。借凭着这首小诗的引领,经过几天几夜的苦思冥想,终于,在一个晚上的梦里,我看到她的脸,正是我从看守所到监狱的车上相遇过的那张脸。依然白皙,美丽,忧郁中带着相逢的意外。
第二天,我提笔开始给她写信时已经把她据为己有,抱定了自己为她而歌的决心。为了避免狱警开封检查时的过度关注,我在信中设置了很多的阅读障碍,我把炽热的爱恋伪装成啰嗦拖沓的行,我以赋予这首诗歌每一行自己的阅读感受的方式来表达心迹,相信她能够读懂我的用心。
这也是一封我最为斟酌的信件之一,以至于委托人数次催促我信写好了没有,我回答马上就好,我不清楚监狱寄往监狱的信是不是需要通过外部的邮局中转,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把这封信写完,足足写了五页纸,装在信封里鼓鼓囊囊的。
两个月以后,我听说委托人收到了回信,对方并随信寄来了一张照片,我问委托人有没有这个情况,委托人证实了回信,但是对于照片,他却是推三阻四的不给我看,有一天他终于拿出来了,和想象中的不同,这是个大脸盘厚嘴唇,脸上一堆雀斑的女人,看上去和男囚犯一样,透着一股呆傻。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委托人红着脸,他以为我是在笑他。实际上我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和幼稚。
我的另一封则是回信是写给一位失望透顶的有夫之妇,她在来信中明确的表达出了对婚姻极度的失望和抱怨,并且流露出无法挽回的离婚意图,这封信让我看到女人移情别恋时的冷酷与决心。
为准确判断她的真实想法,我吩咐委托人给他看妻子的所有来信。这位诚实的人一共拿出了十二封信,其中一封是他母亲的,另外十一封是他老婆的手笔,我将它们带回了自己的监舍,按照邮戳的时间顺序将它们从上到下排列整齐,将这些信放在鼻子底下一封封地闻过去,像一头追踪的猎犬,我判断,他们婚姻的基石是在第七封信的前后时间发生的动摇,因为在第八封信中闻到了香水的味道。我大胆猜测,她完全有可能就是在那时接受另一位男人的追求。
接下来的几封信,情况开始恶化,她异常直白地告知老公,她对那位男人的爱充满了自信,她在信中坦言,那位男人愿意迎娶她这两个孩子母亲,她不怀疑这是真爱。
我清楚她的出轨是不争的事实。委托人表示,只要她肯回到婚姻中来,一切都值得原谅,他不想一年以后回家里,面对着是两位失去母爱的孩子,毕竟自己让这位年轻的母亲守了三年的活寡,他没有资格对她提出更高的道德要求。
我虚伪地赞扬了委托人的勇气并认可他的说法,委托人给他看了女人和孩子的照片,这是一位身材娇小匀称的女人,画着淡妆,长相和实际年龄有相当大的出入,在南方靠海的城市中,这种女人非常多见,生育并没有让她改变身材,看上去依然像个少女,只是眉目间有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委托人请求我想想办法,如何借助语言的魅力去修复即将崩溃的婚姻。我像个老中医般要求他讲述他们之间生活的细节,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听着,好让他在讲述时不抱一点的顾虑。
通过一番了解,我知道这位女人憎恨的是婚姻中的陷阱——寂寞和孤独,每当夜深人静,她的内心就会泛起被欺骗的怒火,她觉得自己没有义务继续去守候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思想有了反思的武装,行动就会变得义无反顾。
整个情况大致了解清楚,写信就有了立足的支点,我不做开题的总结,直接切入他们过去共同生活的细节,毫不犹豫地写道:“我怀念我们初恋时刻的那片山坡,那时候我刚从军队退伍,英姿飒爽,肚子上七块肌肉,腰间没有赘肉,就在那边山坡上,我搂着你的腰,第一次把你压在山坡的草地上亲吻。”
我写了大量的肉麻细节对她的感情做了一番回顾,希望能够挽回他的爱情。
最后一封信写给一个中年农妇。她的丈夫是一把火烧了村长汽车的纵火犯。在她字体歪歪斜斜的来信中,我没很容易辨别出她的气味,如果她身上带着猪圈的气味,那就是刚刚喂猪回来,没有脱下腰间的围裙,如果是茶叶的清香,那就是采茶而归,她身上没有洗发水的味道,有的只是浓郁的乡土气息,她身上甚至连香皂的微博的香味都没有,只有简单的从植物根部散发出来大自然的味道。来信中,她谈到村里那个秃顶的会计对她图谋不轨,她用一把菜刀就把他送出了九米开外。
就这样,那段时期我在三位角色之间来回跳跃,我一会儿成了挽救家庭危机的丈夫,一会儿变成了一位求爱的青年人,还时不时是关注农活,我在不同的身份之间跳来跳去,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我用想像构建出她们的一颦一笑,希望不明真相的她们原谅我的贪婪。在这苦痛的日子里,她们同样是我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