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感觉今日没一件事是顺心的,被侯爷质问又在儿子身上受了挫,此刻她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侯爷在哪?”大夫人语气颇为不耐烦的问道。
“夫人,老奴派人去寻寻……”
“不必寻了,何事?”侯爷应声而来,他精神矍铄,虽身着常服,但气宇轩昂、自带威严,晒黑的肤色和眼角的皱纹也难掩他的英气,可想而知年轻时的侯爷容貌也必定是卓尔不群的。
大夫人许久没有这样注视他了,他从他们成婚的那日起就在她的人生里死了,除了偶尔诈尸般地出现。
她愤怒地起身,动作迅速地像是弹跳起来一样,丝毫没有在外人面前主母的端庄。
“妾身请侯爷说清楚上午那话是什么意思?侯爷为何要说妾身办这宴席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何要质疑妾身对侯府的用心!”大夫人上前,咄咄逼人道。
二人在正厅站着,宾客散尽,与白日的喧闹相反,此时是一片寂寥,下人也被颇有眼力见的顾嬷嬷尽数支走了,正厅里一时间针落可闻。
侯爷一言不发。
大夫人又道:“妾身知道侯爷不喜我,但是这些年侯爷一直在军营,从来没有管过家事,妾身一个弱女子任劳任怨操持那么大的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却还要听侯爷这样污蔑吗?”
她顿了顿,接着啜泣道:“还是说侯爷心里还念着那个丫鬟?”
听到这话侯爷眉头紧拧起来,大夫人仿佛抓住了他的把柄般,情绪激动道:“你以为你娶了那个丫鬟会比娶我好吗?她那样低贱的人怎能当主母帮你操持侯府?……”
原本一直不作反驳的侯爷脸色突变,双眸像结满冰霜般森寒,“放肆!谁准你提起她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大夫人冷嗤一声,“哼,你这般生气是被我说中心事了?”
侯爷不留情面呵斥:“当初是你一心要嫁我,你难道不是要名要利,最想当这主母吗?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我求你的!如今又来跟我诉苦,你若真觉得辛苦大可不必操持这么多事儿!”
“你!”大夫人脸色涨红,伸出一根手指愤恨地指着侯爷。
侯爷眼神中没有任何闪躲,继续沉声道:“京中形势复杂,不少人眼红侯府军功,你如此大张旗鼓操办匀燮的及冠礼,是想让人到圣上面前吹风,说我们在趁机拉拢权贵吗?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为了侯府颜面!”
侯爷向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大夫人如此拎不清,他只得告知事态的严重性。
听到这大夫人顿时如鲠在喉,迟疑道:“侯爷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你带着儿子在外征战,屡获军功,又得圣上宠爱,谁敢眼红?”
“浅薄的女人,我劝你自此行事低调些,不要自以为是!”侯爷宽大的袖摆一挥,扭头无情地离开了。
大夫人似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
皇宫,一轮圆月照亮了池水环绕,翠荷层叠,桂树缤纷的倾云宫。金黄的琉璃瓦反射着明亮的月光,如嫦娥的广寒宫般仙气飘飘。
梨花镜梳妆台前,婢女正在帮美丽清雅的妃子摘掉发髻上的发饰,头发随着珠钗的抽离松散开,婢女拿起玉梳细致地梳理那饱含光泽的青丝。
而那位清丽的妃子则垂眸专注地缝制着衣裳,她身着红白绉纱襦裙,抹胸上绣着淡粉的芙蓉,衬得她的雪肤和身段甚是妖娆。那眼眸却又如此清冷,没有一丝波澜。她正是江伯侯府嫡长女,江匀珩的姐姐江匀珺。
婢女疑惑道:“云妃娘娘每日都在这替陛下缝制衣服,为何不告诉陛下,陛下的常服都是娘娘做的呢?”
江匀珺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声音平静道:“给陛下做衣服是我自愿的,为何要告知陛下?”
婢女叹了口气,她家娘娘就是这样,别的妃子哪怕是为陛下拍死了只蚊子,都要上赶着邀宠,而江匀珺却从来只会做不会说。
“嘶……”江匀珺的手一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她低呼出声。
婢女神色紧张,忙问:“娘娘,您没事吧?”
江匀珺将手指放到朱唇上,轻轻含住,道:“无碍。”
接着又像想起了什么般问:“莲儿,今天是什么日子?”
“娘娘,今日已是六月十七了。”
“今日竟是燮儿的生辰,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江匀珺眉头蹙起,在这深宫待久了,时间好像也变得不在乎了。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要去房,莲儿赶紧跟上。
“燮儿现在长大了,前两年还跟着父亲一块去征讨蛮夷,如今不能再送以前那些小孩玩意儿了,我这么多年没见他,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江匀珺边走边碎碎念,她如瀑的青丝随风拂起,一股淡香萦绕,莲儿觉得她的娘娘真是如仙女般的美人。
“上次陛下赏的象牙匕首可还在?”
莲儿被那婉转的声音唤醒,忙道:“娘娘,在的。”
“那把它包起来,我们再挑一些宝石……”
江匀珺和婢女在房里倒腾了好一阵,才定好要送江匀燮的东西。虽然她对于结果还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时间再去寻其他珍奇玩意儿了。
莲儿问道:“娘娘要亲自回府去看看吗?还是由奴婢将东西送去府中?”
江匀珺连忙拒绝,“你不要亲自去,交给陛下身边的吉福公公,让公公送过去吧。”
“是。”莲儿有些心疼,娘娘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回过府了。
江匀珺在后宫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父亲的言论,如今侯爷赶跑蛮夷回京,军队还驻扎在城外,皇上更是会忌惮侯府的兵力,她在这宫里本就跟质子无两样,这种时候更要避嫌。
她回到寝殿,重新拿起那未缝制完的玄色衣袍,心神却飘到了很久以前。
当初陛下说要娶她时,她也曾满怀过对爱情的期待,毕竟那是她年少时一见钟情的人。
然而当她入了这宫门,才知道陛下对她全无情爱,只有忌惮。
这么多年父亲在外立功越多,江匀珺便越没有自由,伴君如伴虎,她一个弱女子妄窥不了君意。
她只能尽心尽力地默默付出,希望有朝一日陛下发现她的好,愿意相信她,愿意保住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