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宜这边可不知道江匀燮是什么情况,她回到丫头院就全当通房是个梦,事实是生活也确实没有什么改变,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她真希望三日过得慢一点,最好顾嬷嬷永远都不来传唤她。
而且服侍江匀燮一晚可一点都不轻松,跟干了一天苦力般肌肉酸痛,洗澡还要遮遮掩掩的,每天都要等到其他丫头都洗漱完才敢偷偷摸摸到浴房洗。
这天容宜和几个丫头们正在侯府花园里忙着干活,侯爷和两位公子回来后,时不时府里就会收到圣上的恩赐,今日宫里才派人送了六株名贵的“十八学士茶花”和几大箱云锦,她们要赶紧将山茶种下去。
七八个丫头忙着锄地拔草,不敢怠慢,这可是宫里来的东西,万一耽误了没种活被圣上知道怪罪下来可是要丢了性命。
忙活了大半日,太阳都快落入花园的湖面才把这些山茶安种好,管家来查看了一遍没问题才吩咐丫头们解散。
晚霞挽住容宜的手臂说:“容宜姐姐,今天出了一身汗,晚上我们一起洗澡好不好,互相给对方擦背~”她抬头用闪亮亮的眸子看着容宜,一副鬼马精灵的样子。
容宜惊得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臂,强颜欢笑道“晚霞,你先回去洗吧,我太累了,我在湖边坐坐再回去。”
晚霞不乐意了,“那我也陪着姐姐坐坐……”
“不用,”容宜连忙拒绝,“现在入秋了,你年纪小,就别在湖边吹风了,你衣服被汗打湿了,先回去洗吧。”
听到这话,晚霞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容宜叹了口气,走到湖边,累得想直接瘫坐在地上,恰好湖面起了一阵舒爽的风,吹得她顿感惬意,忘了外物,真的不管不顾地席地坐下。
看着湖面被风拂起的微波,夕阳又跌落了几分,周围半朦半暗,除了几声鸟叫,一片宁静。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房遇到的男人,许是他的气质也如现在周遭的环境般沉静美好。容宜随手捡起根树枝,想着那幅舆图,开始在泥地上构思起绣样……
军营里,侯爷看着身旁专注抄写兵的儿子,大公子坐在首席下的案桌旁,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站如松、坐如钟,穿着墨色的束袖衣,身上没有任何香囊玉佩的点缀物,甚至连发冠也没带,只用一条黑色的绸布束着发。
他气质过人,即使无外物点缀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但是侯爷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还是有些怜惜,他有时也挺希望匀珩能像那些普通的世家公子般,着鲜衣,纫秋兰,风度翩翩的站在心仪的姑娘身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双修长的手布满粗粝,身负战事,二十有五身边还没有一个体己的人。
“匀珩,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你也不必日日留在军营,多回家陪陪你娘吧。”侯爷突然发话,多的他不会说,他知道自己儿子孝顺,会听这番话的。
江匀珩看着父亲点点头,又问:“那父亲您呢?”
侯爷答:“今日你先回,过两日我得空了也会回去看看。”
江匀珩知道现在军中没有什么忙事,这纯粹是父亲的借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父亲和母亲还是不合。既然父亲不回,那他就要多回去替父亲看看了。
江匀珩回到府里时,天已经黑透了,大房院里早就收了碗筷,因此看到江匀珩突然回来时,大夫人有些着急忙慌,连忙吩咐厨房要多做几道菜,又交代厨房“要用圣上特别赏赐的山参炖个汤……哦,还有,先上个点心让大公子垫垫肚子!”
江匀珩看着母亲忙上忙下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回得有点不是时候,反而叨扰了母亲。
他牵起母亲的手拉她坐下,道“母亲别忙了,儿子随便吃点就好。”
“那怎么行!你在外面肯定吃得不好,回家一定要补补。都怪你那个死鬼爹,自己有家不回还要拉上儿子!”
“母亲别怨父亲,今日还是父亲让我回来的,父亲还说过几日也会回府看看。”
“呸,他最好别回!”大夫人一提起丈夫就全然忘了当家主母的礼仪了,自从侯爷被封了镇国大将军就从来没有着过家,更不会管她一个女人管理那么大的侯府有多不易,还好二房那边还算听话,没整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她得气疯。
她不想将和大儿子难得的相处时间花在不在意她的男人身上,于是又将话题转移到儿子身上,“匀珩,你可不能学你爹!忠君报国有很多人,但是成家立业是你自己的事情,娘真的不希望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娘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你七岁时就放手让你跟你爹去军营,娘要是早帮你打算,你也不至于这么苦……”说着说着大夫人就哭了,她上次准备了那么多画像,儿子一个都没看,她真是没办法,只能使使苦肉计。
江匀珩无可奈何,没有心仪的女子,而且随时要奔赴战场,任何姑娘嫁了他都有做寡妇的风险,他不想耽误别人,但这话是不能对母亲说的,说了只怕母亲会更伤心。
好在顾嬷嬷这时进来了,及时救场,“夫人,大公子好不容易回来,您们还是开心点吧,有些事也需从长计议呀。”大夫人看着油盐不进的儿子只得妥协。
江匀珩食不知味的匆匆用完晚膳就离开了,他越发觉得自己出了军营便与谁都相处不好,也越发想要逃避。
但是父亲说他是侯府的世子,不仅是将军也是臣子,只会英勇杀敌还不够,还必须要在京城撑起侯府的脸面。
他真庆幸还有父亲站在身前,庆幸父亲不知道他儿子的软弱,他甚至在战场有几次重伤时都想着不如就此丢掉性命吧,这样他在世间就只有侯府世子将军这个完美形象,但父亲那双饱经风霜粗糙的手每次都不遗余力的将他拉回……
江匀珩围着湖边散步,走了很久很久,月亮升起,眼前的路越来越清晰,他希望自己的前路也会这样变得明朗。
当他走到几株山茶前时突然发现有人用木棍在泥地上画了画,山川纵横,花树交叠,蝶舞莺飞……
许是哪个下人干活无聊时留下的,他突然想起一双时而呆愣,时而惊慌的眼睛,嘴角不自觉轻轻扬了扬。
一个下人都能在繁忙中寻得一番乐趣,自己未免活得有些太紧绷了,刚才那般属实有些自怨自艾。江匀珩感觉释怀了一些,踱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