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竟伤得这么严重……容宜攥紧了手中的罗帕,强忍着心口的酸涩,黑白分明的眼眸变得湿润,如琉璃般明透。

容宜突然明白一向温和的江匀珩为什么会不让人靠近服侍了,他定是不能接受这一切。

可容宜不相信冰清玉粹的大公子会承受这样不公的命运。

此时御医已经掀开被子,撩起了江匀珩的素色衣袍下摆。容宜顾不上男女大防,满是忧虑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御医查看伤势。

药童上前将江匀珩宽松的裤腿卷起,露出了男子绑着木板和纱布的两条小腿,即使被层层纱布从膝下缠绕至脚腕也能看出男子腿部的修长和健壮。

可拆开纱布后露出的皮肤却是溃烂紫红的,有些部位还高高肿起。

军马的马蹄都是钉了铁的,被狂奔中的马踩踏伤,严重程度可想而知。

容宜倒抽一口气,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的指节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眼里酸涩得刺疼。

大夫人也不敢看,别过头哭泣了起来,“匀珩啊……呜呜……我的儿……”

御医面色如常的清理着伤口,接着用以地黄、自然铜等制成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最后才缠上纱布和竹片……

完成一系列操作后,御医宋持安额角上也已凝了一层细汗。他回头看着被丫鬟扶着的大夫人,嘱咐道:“夫人,已经换好药了,两日后我会再过来。待会儿给您一张药方,这几日按着药方煎药给家主每日服用,一日三次,家主不多时便能清醒过来了,但切记家主醒来后不能动到伤口。”

“好!好!”大夫人连连应是,“宋御医,真是辛苦您了。”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宋持安恭敬道。

大夫人连忙对着皇宫的方向跪谢,“臣妇谢陛下隆恩!”

宋持安扶起大夫人,攀谈了几句后二人才出了房门。

关门声响起,襦裙下穿着嫩绿芍药绣花鞋的小脚急促地奔向床榻,容宜抱住了床榻上的人。

她呢喃着,“不会的,情况不会这么坏的,大公子的伤定会好起来的……大公子您要快点醒过来,好好服药和用饭,这样伤才能快点好……”

她无声地流着泪,心从来没有这般痛过,就连大夫人欺辱她时也不曾这样疼痛。许是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到江匀珩,为什么他这样好的人要经历如此残忍的事情?

想到这,容宜不禁将人抱得更紧。她想起小时候做噩梦时娘亲便会抱紧她,娘亲说将做噩梦的人直接唤醒是不对的,人醒来后还是会害怕哭泣。可是把人抱紧,人在梦中就会感受到安全感,噩梦就会退散,醒来后也想不起梦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了……

晚间,大夫人派人送了药过来,翠竹拿着药包去了小厨房煎药,容宜和安羽留在房中帮江匀珩擦洗身体。

安羽端了热水进屋后便挽起袖子要上手,容宜见他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有些担忧他能不能照顾人。

安羽全然不知容宜的担忧,捞起毛巾两只大掌一使力毛巾就瞬间被拧干了。然后他大跨步地走到床榻前,也没有将毛巾叠好,而是倏地将一整张盖在了大公子的脸上……

容宜大惊失色,急忙抢过帕子,忧心道:“安羽,要不你帮大公子宽衣,我来帮大公子擦洗?”

“哦,好啊!”安羽如释重负地笑笑,他平时也糙惯了,确实也担心伺候不好江匀珩。

“那我先替大公子擦脸?”容宜试探问,安羽立刻闪到一旁乖巧站着。

容宜将凉掉的毛巾重新打湿再拧干,叠成小块才贴到江匀珩脸庞上,轻柔细致地擦洗。

安羽看得一愣一愣的,明白容宜为什么要自己来了。

擦完脸后安羽重新靠近,帮江匀珩解开了上衣,衣襟敞开的那一刻,站着的两个人都顿时噤若寒蝉。

那劲瘦、肌肉分明的浅麦色肉体上,纵横分布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疤,甚至是胸口上也有一道,即使伤口早已干涸,但还是可以想象受伤时的惊险程度。

而腹侧部的伤痕似是最新形成的,仿佛未经过照料,新长的肉歪歪扭扭,伤疤的颜色也格外的深。

容宜怔在原地许久,安羽扭头看了看她,并未联想到男女大防,也不觉得容宜如此盯着主子是为不雅,他只觉得大公子身上的伤疤是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肃然起敬的……

服侍完擦洗后,容宜有些发虚地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上,凛风从四周扑面而来,她疼得发懵的脑袋才感觉到有一丝清醒。

容宜今日才发现大公子身上有太多她从未了解过的苦楚,她从前认为她和大公子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容宜觉得自己没想错,大公子许是生活在比她更水深火热的世界中。

她曾天真地以为大公子是无所不能的,他回来便可以永远护着她了,可如今她才发现他的刚毅持重都是由每一次的代价凝结成的蜕变……

容宜回头看了看透出暖黄烛火的窗格,她不要只做他树影下的小鸟,她也要守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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