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内。周员外喝了点生滚粥,气色便润了许多。倒是那个小厮,躺床板上醒过神后,便开始这疼那疼地直叫唤,叫旁人纷纷捂住耳朵逃出屋外。 周家夫人立于正堂,握着陆姚的双手连连道谢一番,又指向身后装满白花花银锭子的小钱箱:“千两白银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千两?”陆姚聊表了下震惊,回头望一眼正堂外远远等着的余长溯,料想到他也不可能同意收,于是笑道,“降妖除魔本就是仙门弟子该做的,夫人不必这么客气。” “这样啊……”周夫人将手缓缓松开。 “不过!”陆姚连忙回握住她的手,诚恳道,“我确实有件需要的东西,还望员外和夫人割爱。” 周夫人大气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是府上拿得出的,姑娘尽管开口。” 陆姚随即将目光转向正堂侧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藤花图,周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大惊失色:“这……这画可不行。” 听到“不行”二字,她心中却是大喜:这幅是真迹。 她一脸无知地回过头:“敢问周夫人,这画是?” 周夫人道:“这啊,这是大家柳裕的《繁春八景·其三》,几月前家夫从鬼市花了近千两黄金收来的。” 陆姚故作愁眉:“依晚辈所见,这画夫人还是让与我为妙。” “为何?” “夫人想啊,这画上的是什么?” “是……藤花。” “此次掳走员外的是什么妖怪?” “古藤树……呀!” 伴随周夫人的一声惊呼,陆姚知道她得逞了。 周夫人哆嗦着双手惊恐万分:“难道说……难道说都是这画带来的灾祸?” 陆姚神态深沉地点了两下头,未予否认。 日上三竿。 回到府衙后,陆姚在云意房门前来回踱步了许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叩响门扉并迅速将画盒置于地面,紧接着用一段小跑步溜到了隔壁房间。 她将房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鬼鬼祟祟地探出半颗脑袋。 “你能回自己房间看吗?”余长溯的声音难得叫人听出了不太一样的情绪,一种淡淡的幽怨。 陆姚转头,见他立于玉石珠帘后的床边,换了身干净轻便的白衣服,正背对着自己系衣带。 可惜看得迟了些,什么都没看见。 “我房间在对面,来不及躲,你通融一下。” 陆姚自觉六根清净,说得更是有理有据,一只眼睛紧盯着门外,直到看着云意拿起画盒走回房内,才松一口气。 余长溯一身换完,掀开珠帘走出,带起一阵清脆的响动:“如此便好吗?” 陆姚起身,举手发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余长溯道:“费尽心思从员外那骗来的画,不亲手交与他吗?” “什么叫骗啊?我这叫……” “叫什么?” 陆姚想了想无从辩解,“害”一声摆手切回正题:“其实不亲手交给他也大抵能猜到是谁送的,而且……” 刚说到一半,耳边传来啜泣声,因为隔着一堵墙,听起来轻若蚊吟。 “而且我怕他见到人,会忍着不哭。” 她顺着低低的哭声望向身侧的墙壁,站在原地满脸苦相地听了一会。 余长溯亦是神色复杂地低下眉去,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了毫无感情的一句:“你还不走?” 陆姚忽觉奇怪,他既然跟路遥情同手足,从未将她当成女子看过,又何必进个房间满脸愠色。 “你好像很不乐意我在你房间待着?” “因为……我要沐浴了。” 她掩住嘴,难以置信地压低了声音:“听着云师弟的哭声沐浴吗?你什么癖好?” 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回过神来时陆姚已经站在了房门外,身后响起沉闷的关门声。 她瘪瘪嘴,转头望向云意的房门口,兴许是哭够了,又兴许是听到了这边开关门的动静,里头哭声逐渐消失。 云意擅杀柳笙一事具体怎么处置,既需要看魍魉山那边是否会追究发难,又需要看路以的意愿,但无论如何,进云牢洞里反省个把月是免不了了。 她叹口气,提起脏兮兮的衣裙下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折腾了一夜,终于得闲沐浴更衣,小憩片刻。 黄昏时分,一行人休息得差不多,被知府于花园中设宴款待,云意以

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前来。 原本这种场面,鲤城知府作为委托之人应该会说一堆恭维话才是,却不成想他也是个闷油瓶子。一口菜没吃,愣看了三人半天,最后边说着招待不周边推脱还有卷宗要处理,回府衙正堂去了。 陆姚实打实地扒拉下几口饭菜,看着知府逐渐远去的背影,煞有其事道:“感觉这鲤城府衙也没什么人欢迎我们,吃完就回山吧。” 谷玄道:“知府不是说希望我们多留几日吗?” 陆姚道:“这明摆着就是客套话,况且回去也就半个时辰,早点回去也省得师父担心。” 谷玄无奈地笑一声,看向了余长溯:“大师兄觉得呢?” 余长溯道:“明日再回去吧,至少今晚,让云意好好休息。” 陆姚咬着筷子头愁眉不展,她知道云意回山后路以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没准还要被连夜关进云牢洞中,他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又确实很叫人担心。 但是…… 她边琢磨边瞄了一眼旁边的谷玄。 留下来就代表她得和原一样,和谷玄一起过节互刷好感度了。光是坐在他旁边那隐隐约约的威压感就叫她觉得茶饭无味,要他们黏一起一晚上少说得掉半条命。 谷玄道:“说来今日是龙神节最后一日,不去看看吗?” 她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边咀边看向他,他这是在邀请她和余长溯一起去? 三人好啊,不似两人那么尴尬。 奈何余长溯很快就搁下了碗筷,面不改色道:“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她只得欲哭无泪地低下头去继续扒饭。 夜幕渐深,灯火通明。 水道在岸上彩灯的映照下显得光怪陆离,绚烂一片又斑驳一片。 陆姚立于岸边,见谷玄先一步踏上乌篷,回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如何看,都不是二十岁的人该有的手。 掌心呈褐色,比手背的颜色更深,虽然现在恢复得不错,但陆姚清楚那是什么痕迹。 那是他对杨柏安恨之入骨的理由之一,每当他不听话时,那些人就会将他的手心放在铁板上炙烤,直到皮肉烧毁一层方才罢休。 指根上布满奇形怪状的坑洞,是常年手握百斤大刀形成的老茧,在化脓溃烂又愈合后留下的特殊印记,更是他曾入过炼狱的证据。 或许是自信没人能猜到他的身份,他就这么明晃晃地将一手伤疤露了出来。 她伸手搭上了那只满目疮痍的手,踩上乌篷,故作好奇地问:“你这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谷玄翻手看一眼,笑道:“这个啊,少时见叔父炼丹,不小心将手伸进了未熄的丹炉里。” 他口中的叔父是丹阳山的掌门人丰衡,早在两年前他便控制并修改了丰衡的记忆,事后顶替其从子丰百玄进入了玉琼山。 “疼吗?”陆姚边问,边折起身后的衣摆,坐到了篷内。 “不记得了。”他答得格外轻巧。 她知道他有一万个理由无法放过玉琼山。 船身轻晃,划向中心街。偶有落单的河灯顺着水网落入水道中,被往来船夫手中的竹竿轻拨至岸边。 两人半路无话,最后还是船夫大爷忧心忡忡地开口:“小郎君小娘子怎么没得话呢?闹脾气了?” 陆姚闻声,回头冲大爷道:“城里头太美,分不出闲说话。” 也不知此话究竟戳中了谷玄什么笑点,只听他在旁边笑了好几声。 她奇怪地看向他,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对金色的眼睛,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哪怕很快就反应过来,那只是岸上的灯火映照进他瞳孔形成的颜色,仍是后怕不已。 随着她突兀地心悸,谷玄的脸上泛起疑色:“我吓到师姐了?” “没有……”她不自觉地摆弄了一下腕上的灵蛇镯子,心知自己方才那一瞬的情绪变化被他捕捉到了。 “是吗?”他的剑眉星目中自带英气和冷冽,可偏偏嘴角永远勾着淡淡的笑意,正如浮在他脸上晦明变化不断的灯光。 乌篷靠岸,一眼可望见中心街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龙灯,龙目怒睁,威严森森。 跟着人群往里走几步,便是卖花灯的摊位,谷玄停在前方观赏了一圈,最后指着只水泡眼的金鱼灯转过脸来:“我买这只送师姐吧。” 陆姚看着那金鱼的傻样不由地皱眉:“为什么选这只?” “比较像师姐。” “因为眼睛大吗?” “师姐这

么自恋?” “因为傻吗?” “差不多。” 一来二往间,她呆然地提上了金鱼灯,又跟着谷玄朝街内挤了挤,鼻尖嗅到一阵熟悉的甜味,是卖龙神饼的小摊,不过这回的摊位比之前她在商街看到的要大上整整一倍。 谷玄买了两块,正准备将其中一块递于她,就被热情的摊主大娘拦下:“不得行不得行!这饼小两口得分着吃,甜蜜蜜嘞。” 陆姚苦涩地笑了笑:“不是小两口。” “哎呀磨叽什么?我看你俩,般配!阿姐我看得眼睛舒服的很嘞。” 说罢那大娘不由分说地将谷玄手中的饼夺了过去,抄起摊位上的刀手起刀落,最后将饼一人半块递回了他们手上。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把一向能说会道的谷玄都给整哑了。 她望望天,接受命运般咬了一口。抬目看向谷玄时,恰好见他也咬下一小口饼,他习惯将食物放在同一侧的腮内咀嚼,或许是曾经被囚的那段时间影响了他,导致他吃的时候很少会将视线投向食物,更习惯看着身边人。 卖饼的大娘问:“好吃吗?” 他点头笑道:“好吃的。” 耳边愈发喧闹,陆姚却有些失意地垂下头去,看着饼皮里满溢出来的红豆馅儿,脑袋里浮现出坐在屋脊上专注且快速地吃完整块饼的那个人。 还是……不太一样的。 他能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进入阵法,能拿身体替她挡下长针,却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过节。 什么无欲无求滥好人,难以理解。 思绪正远时,谷玄的一只手揽上她的腰,迅速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错愕抬眼,被耀眼的光芒和鼎沸的人声惊醒,转头看向方才自己站的地方,载有巨型龙灯的花车堪堪经过。 谷玄狐疑道:“师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她心虚道:“没什么。” 谷玄撒开她,于人群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道:“说来,师姐知道龙神是什么神吗?” 陆姚不解其意:“姻缘神?” 毕竟盗版七夕节,这么答应该没什么问题。 谷玄摇了摇手中的饼:“其实最初的龙神是庄稼神,正是它不辞辛苦,将各种作物的种子从三清境带来人间。” 陆姚好奇地问:“那这龙神饼,是不是就是用它带来的作物做的?” “正是,每个地方的做法不一样,也是因为传说有好几种版本。”谷玄边说,边沿着中心街继续向里走,“后来,龙神与白泉鲛人族的公主青姬定下婚约,传出许多感人肺腑的佳话,才又成了姻缘神。” 陆姚边听边点头,倒是和她在茶楼中听到的内容大差不差。 谷玄继续道:“再后来……” “还有再后来吗?” 谷玄沉声娓娓:“再后来,古戚国皇帝病重,需取鲛人之心为药引,导致白泉县大肆捕杀鲛人,白泉鲛人一夜灭族,青姬死前诅咒古戚国,愿见尸山血海,人间炼狱。” 陆姚听着听着顿住了脚步,她知道这是原里白泉鲛人篇的内容。 “然后呢?”她问。 “然后,为替青姬报仇雪恨,龙神顺应她的诅咒,化身成了瘟疫之神、屠戮之神。”感受到她没有跟上,谷玄同样停下,于辉煌的灯烛中回身看向了她,“而它带来的瘟疫,正是七百年前害死柳裕的那场……青鳞之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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