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风飒飒,路上已无行人。
王五提着烧酒与几道小菜,瑟瑟地裹着一件棉絮外翻的破棉袄,走在归家的路上。
走着走着,他抬头。
看他模样,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可眉眼间满是焦枯乌黑的神气,身形佝偻削瘦,像截朽坏的干柴。
娥眉月挂在天边,厉如弯刀。
月光是冷的。
王五回了家。
刚迈进家门,便见一搓衣板横在眼前。
“回来得这么晚。”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比刀还厉,“跪下!”
王五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地跪了。
一双手伸过来,被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红得煞是好看,十指白而修长,春葱也似,那双手一把夺了王五手中的酒菜,便自顾自享受去了。
王五跪在搓衣板上,闻着酒菜香气,馋得不住吞着口水。
前两日跪出来的淤青还没消,今日跪起来膝盖便格外的疼,王五跪了一会儿,实在遭不住,便软语哀求道:“我……我跪得太疼了……”
女子冷笑一声。
王五:“能不能把板撤了,我跪地上……”
女子掷出一个酒盅,那酒盅不偏不倚,正砸在王五眉心,王五胸中怒火翻涌,正欲反抗,却听那女子寒声道:“你能有我疼?”
王五闻言似是想起什么,立时便怂了回去,臊眉耷眼地跪着。
半晌,女子吃饱喝足了。
王五听见女子身上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还有一句冷硬的命令:“起来,收拾了。”
王五怯懦地起身,去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女子逍遥地倚在塌上,只跷着腿剔牙。
王五把剩饭端到厨房,背着女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因为吃得太急,喉咙被一块鸡骨头卡住,王五剧烈地咳起来,鸡骨头咳出来了,却也不小心在混乱中打碎了一个碟子。
啪嚓一声脆响,掩饰不住。
女子闻声,蹬蹬蹬走进厨房,手往腰上一叉,柳眉倒竖,杏眼圆瞪,红艳的嘴唇一张,尖声喝骂:“笨手笨脚的猪脑子!连端个盘子都端不好!”
面目狰狞,满脸恶相。
王五委屈得不行,片刻前咳得太用力,面红耳赤的,眼角全是泪,唇边被口水濡湿着,狼狈不堪,然而女子半句关怀也没有,反倒像是被他的窝囊样儿刺激得愈发暴怒起来,上前一步拿食指在王五脑门儿上拼死地戳刺,高着嗓门道:“我怎么竟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王五的头被她戳得钟摆样前后晃动,戳了几下,女子一垂眼,瞟见盘中剩菜少了不少,神色更是凶悍,扬手便是一记大嘴巴,抽得王五眼冒金星,像个陀螺般原地打转儿。
“我让你偷嘴!”女子左右开弓,把王五当个牲畜一样抽打,“我让你偷嘴!”
王五起初只是唯唯诺诺地蹲在地上抱着头,时不时大逆不道地躲闪一下,任由女子辱骂殴打,然而当女子骂道“你们全家上下都是畜生,你是小畜生,你爹娘是大畜生”时,王五终于忍不住,腾地起身,带着一脸赴死般的悲壮伸出双手死死扼住女子的脖子,怒吼道:“不许说我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