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流倾自己也不清楚她对江远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是爱?还是不甘?
这场闹剧不欢而散,母亲自这次后就很少回去了,几乎说是没有回去,与他们断绝了来往,江言也没有再见他那和蔼的外婆。那或许是他小时候所受的来自亲人的唯一的温暖,唯一一个真心关心他的亲人。
江言在小学时话很少,不经常说话,每天只认真听课,做作业,然后回家。回家之后呢,也还是写作业,看。
他家有一个大的房,他爸喜欢买,装饰着填满房。不过却也很少回来,这些都是摆设。所以他经常窝在里面看,反正也没人看,没人打扰,很清净。他也只是为了打发这多余的时间而已。
其实第一次上学时,他不是没有充满幻想与期待过。他想过他可能可以交到很多有意思的好朋友,然后与他们一起玩,他可以请他们吃很多好吃的零食,玩很多好玩的东西。但他常年在家跟别人交谈的少,很紧张也很忐忑。
但可能是因为别的同学看江言太安静,看着冷冷的,好似一副别人不跟他玩,他便不跟别人玩的样子,便无端生出了几分距离感。至少他们玩时不会主动地叫上江言。
而江言想要加入他们,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应该怎样对别人表达出自己的善意,表达出他也想跟他们一起玩。他甚至连说都不知道怎么说,不知怎样表达。
有点搞笑,别人可能天生具有,信手沾来的东西,他却一窍不通。仿佛是个异类。
他也曾努力鼓起勇气来磕磕绊绊地跟他们说:“我能加入你们吗”但那时人已经满了,于是江言便被拒绝了。
这或许只是很平常的一件小事,要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把他的勇气悉数打散了,他再也没有想要主动加入到别人中的想法了。
在江言小学期间还有一项很压抑的事,就是因为这件事他认识了慕言。说来奇怪,人好像从小就对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无师自通,并且表现出足够的占有欲。江言小时候莫名奇妙地就被徐城警告着,离钱月远一点,当时他身旁还跟着一群强充气场的孩子,而江言不想理他们,无视他们直接走人。
徐城就看不惯了,上前推了江言一个踉跄,“你听见没有啊,我告诉你啊,不要太嚣张。你信不信我揍你”
江言站直后,仍抿着唇,直直地盯着他。
“嘿,我还不信了,给我上,给他点颜色瞧瞧”徐城发号指令。
于是那些跟着他的孩子们一哄而上,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而江言没料到他们真的会打人,一愣神的功夫他们已快到眼前了。他于是快速转身往后跑。
那晚江言一路跑回家,背后充满了那些孩子戏弄玩笑的声音。
第二天上学时,他发现他好像被全班同学孤立了,虽然之前他也很安静,毫无存在感,但起码他们都看得见他。
现在他觉得每个人都太刻意地去忽略他,深怕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他当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果然放学时他又碰到了他们,专门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喂,我说你跑什么呢,你以为你跑得掉吗,真是蠢。我昨天说的你听见没有啊”徐城嚣张地说。
江言还是不说话,他不喜欢屈服。有时候你软言软语地跟他说着同一个意思的话,他可能还会答应,你语气态度不好,当即不想理。
“哼,不说就不说,反正这次你也跑不了。”说着这些人便把他围成了一个圈。把他逼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光线暗,他们又把他围起来,把光都给挡住了。他这时才是真的害怕起来了。
那晚他们对他拳打脚踢,他一个人抵不过那么多双手那么多双脚。他们在他身上踢了很多下。完了还警告他说不准跟家里人说,否则会被打得更惨。
他们说得很随意,仿若在重复一般,好似他们之前这样干过很多次,自信满满。
那时江言靠着墙,在心里好笑,家人,又有谁会管他呢?就算他满身伤回去,又有谁会知道。
等他们都走后,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将头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忍不住就哭了,很小声,很压抑的哭。他从小觉得委屈,缩在被子里就是这样哭的。他不想被别人知道,没用,已然成习惯了。
第二天,他又看见了他们,而他们好像经过昨天欺负他好像找到了乐趣。
毕竟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欺负欺负情敌出出气也是好的,心里也痛快,气总要找到地方撒。
其实他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小孩子嘛。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好玩。于不知不觉中毁灭一个人。
所以你说,为什么那孩子这么小,心却那么恶呢?人之初,不是性本善吗?还是性本恶?
每天都是这样子,弄得江言几度对生活无望,烦躁,低沉,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每天只想着怎样才能在晚上时摆脱他们。
他也想过找老师,但他知道没用的,校园欺凌这种事,施暴者不停止,就算是老师甚至是家长也没用。他明面上答应着,背地里还是会做。
而他被追也追出经验来了。跑得快。但这也没用,他们依然穷追不舍。
有一天,他不小心拐进了一条他平时根本不会去的,一看就很阴深很黑的巷子里。那些孩子也是大胆,不怕仍跟着他。
跑着跑着,在这途中他忽然觉得好委屈,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些。明明他已经够不开心了。眼泪渐渐爬满眼眶,从两颊落下,慢慢得满脸都是。
跑着跑着他看到前面有隐隐约约的光线,好像快要跑出去了,他想。那跑出去了之后往哪跑呢?
”啊”恍惚间,他不小心摔倒了。完了,还是躲不过。
身后脚步声临近,他们也跑累了,喘着气,并没有急着想打他,都靠着墙休息了会。“累死我了,真是的,跑那么快干嘛。最后还不是躲不过我们”那些孩子们抱怨着,又得意洋洋。
江言也已经放弃了,他就静静地躺在地上也不挣扎了。
就这样吧。
他把头覆在手背上。
不过他预想中的打骂并没有到来,他感到有一手并不太温柔地将自己扶起,用手怕掉了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他有点懵,抬头,本想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自己面前这个人,然而夜色却将他蒙上了一层阴影,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看不太清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他的内心很温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还没有谁扶起他,替他拍过衣服。
他就像是午后二时的烈阳,温暖而炽热。
虽然这烈阳可能会灼伤到人 ,但对于一个从未感受过阳光,满是极夜的人来说,却是经久不见,可望而不可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