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夫人与韩老板开始只是对骂,可是越骂积攒的怨气就越多,历来的不如意堆积在心头,就像两座活火山突然就爆发了。
扈夫人恨自己机关算尽却一无所有,韩老板痛失爱子更是几乎发疯。
两人都缺了一个发泄的对象,如此便看对眼了。
也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声,跟着便扑过去和对方扭打在了一起。
古夜心里边记挂着韩明珠,一个没留神,扈夫人尖尖的手指甲便在韩老板脸上挠出了几道血痕。韩老板那张经岁月而不褪色的俊脸,恍惚变得和扈青一样狼狈。
扈青在旁边看着看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古夜的眼角余光瞥见那丝笑容,不觉心头一沉。
待他细看来,那笑纹却又已然藏匿不见,转而变成了视若无睹的冷漠。
“就是你这样不知所谓的娘亲,才教出个这么样不知所谓的小畜|牲!我以前是瞎了眼,居然腆着脸和你这样的恶毒妇人做亲家!”韩老板指着扈夫人的鼻子,面容扭曲。
当年骄矜的少年,早在时光里磨得面目模糊。
韩老板那样骂他,不可谓不对。
扈青读了那么圣贤,这些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
可是他出生在这样的家里,头上顶着一个处处要脸子摆排场的父亲,一个唯利是图的母亲,他……说穿了也不过是他们谋求财势的筹码。
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人在意过他是怎么想的。
韩老板句句见血,却又被扈夫人强词夺理地顶回去,看起来,扈夫人那似乎是护短,可实际上,却还是为了她自己。她怕极了没有着落的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捞着根救命的稻草,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她处处要求扈青装腔作势,装作温柔,装成大度,可是自己呢?
怎么看,都像是一条疯狗啊。
扈青转头看着被火烧得焦黑房梁,想起,曾经有个天真的少年,也是被这样无知无觉地烧成了焦黑的枯炭,他甚至来不及回忆那副秀丽的眉眼,现下,只能从他的胞妹身上看出一点点端倪。他也想为这个名叫闲卿的少年做点什么,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
就像韩明珠一样,回过头去看,才发现身后的人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失了。
连只字片语也未曾留下。
韩明珠是对的,烧死他,让他去阴曹地府和韩闲卿继续做知己,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扈夫人没有了筹码,自然不会再敢叫嚣,韩老板和韩明珠解了心头之恨,自然不会再郁郁寡欢,而他死了,大概也算是给韩闲卿报仇了吧?
如果这把火真是裘菁菁放的。
扈青曾以为自己轻易就能看懂每一个人,可是他错了。他连自己都看错。
他转身走了出去,把扈夫人尖锐的叫声甩在了身后。
走出去,才发现外边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铺就了一层银白色锦被,上面连一个脚印也没有。扈青禁不住会想,人投胎出生,初初来到这个世上,大概也和这皑皑白雪一样平整洁白,没有一丝瑕疵。可是后来,就变了。
扈青并不喜欢女人,但父亲说,女人是一笔财富,他信了,一直以来他也没把女人当人,他自以为天之骄子,自以为高高在上,自以与他欢好过的女子,根本是沾了他的光……一开始,他真是这么想的。
直到家道中落,他变得一无所有。直到他吃了一个大教训,差点丢了半条命。
如果他是贪生怕死之辈,说不得那天就屈服了,现在他想想,自己也还是有点优点的。
至少骨头够硬。
他这条命,是韩明珠亲手捡回来的,他确实亏欠她。
“扈青,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事情还没完!”古夜追上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肩膀。
扈青的身影定了定,回头,依旧是露出了那样讥讽的笑容,他摊了摊手:“怎么?小明珠一把火烧得不够,你还要进来掺和一脚?你别忘了,她和我还有婚约在身,你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姘头,呵呵,你凭什么教训我?”他本来不想说这样的话,可是养成了习惯说溜了口,已经改不了。
“你非要这么说话?呵,我这个做姘头的,总比你招惹的那个不要脸的裘大小姐强,你最好把你那发疯的娘弄走,不然还真不是放一把火在你床头那么简单了。”看得出韩老板已经想杀人了,连烛台都操在手里。事到如今,古夜也不想劝了,韩老板难得雄起一回,让他闹一场也好,至少不会把所有的悲伤都憋在心里。
还有就是……古夜也想揍人,于是他就揍了……
扈青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嘴,胸口便中了一拳,人凌空跌进了雪地里,将地面印出了一个狼狈的人形。古夜一脚踏上来,踩在了他胸口中拳的地方,令人窒息的钝疼令他打了一个冷颤。
他咬紧了牙关,愣是没吭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古夜看。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认识韩明珠之前。
可是仔细想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