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演的是一个穷生上京赶考的故事。

赶考途中,生误交损友,沉迷烟花,直至盘缠用尽。老鸨子见他钱财散尽,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了妓馆。最后生走投无路,欲要投江寻短见,却被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救了上来。那位女子不仅救了他,更赠他盘缠,送他赶考。后来生发奋图强,连中三元,成了一代名臣,而他不忘恩情,更欲迎娶那位女子为妻。谁知那女子本是扬州烟花巷的优伶,出身低微,自忖配不上这样的贵人,便决定远走他乡。后来,生踩遍千山万水去寻找,终将心上人寻获,最终抱得美人归。

短短一则故事,起落有致,曲折动人,赢得了满堂喝彩。

纤纤从来没见过这样故事,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她只知道生得偿所愿,女子得以安身,一切安然,团团圆圆,便是人间最美。却没留意到抱着她的那双手已经有颤抖。

小七抿紧了唇,眼汩在眼眶里转悠,忍耐良久,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

曾经,也有人同戏里那位女子一样,做过同样的事。

一朝贪欢,珠胎暗结,女子不愿听老鸨子的话打掉孩子,便是拼了性命逃了出来。她辗转打听,想寻找孩子的爹,兜兜转转只不过是想给孩子寻一处归宿,她并未想过乞求更多,无奈何,身为漳州转运使的故人却早已经成婚,妻妾成群。他不单不肯认这个孩子,还想方设法地谋害她。

只因他的落魄,亦是他一生的耻辱,他只想一世光鲜,不愿让人知道。

女子遭到了追杀,她在破庙里产女,当夜,雷电交加,煞白的电光照在庙里供奉的麒麟身上,映出一抹冷傲的紫。

于是,她的女儿便有了个这样的没有姓氏的名。

紫麒。

女子重操旧业,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她教孩子扮蠢扮丑,将上天赋于她的美貌尽数藏匿。她甚至狠心不给孩子吃饱饭,穿好衣服。

她的女儿变成了妓馆里最低贱最不起眼的丫头,没有人愿意正眼看她一眼。纵有天香国色,也都埋葬于红尘之中。

那是属于她的曾经。

众人欢声雷动,拿出铜钱往高台上扔,喧哗中,有人许愿,有人退场,有人相拥相立。

小七举着纤纤,与她一起仰头看天上纷乱飞舞的烟花,那些闪光的焰火看起来那么真实。纤纤的笑容,触手可及。

纤纤指着那高台上的戏子嚷嚷,要把铜钱也扔上去,可是扔了几次都没成功。小七撑着她,没法腾出手来帮她,正寻思着要不要放她下来时,一条手臂带着男子特有的体温从身后横亘而来,小七警惕地一回头,映入眼帘之中的,便是那熟悉的笑容。

霍延年笑起来的样子确实很讨人喜欢,一片阳光灿烂之后掩着三分腼腆,低头侧目之际,好似随时都能脸红。似乎没有人会讨厌能笑那样的人,除了小七。

想起霍延年平日里那些所作所为,她的脸立即就冷下来了。

“钱是我的,还我。”小七不肯放下纤纤,又不愿意霍延年拿到纤纤手里的铜钱,竟抢在霍延年前头把纤纤拦了回去。

“哦,也对。”纤纤想起自己那半钱银子早花光了,便收了手,将手里的钱袋整个塞进了小七怀里。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小七朝霍延年翻了个白眼,她发现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了这边,心里越发不舒服,越发不愿纤纤与姓霍得扯上任何关系。她吃力地背着纤纤,转身就走,却又一次被霍延年拦住。

“你就那么讨厌我?”镇上的姑娘都喜欢他,他一笑,那些姑娘们就没辄了,唯独是这丫头,每次见他都跟中了邪似的。

“你长得讨厌,笑得讨厌,不讨厌你讨厌谁?”小七在鼻子里哼一声。

趴在她背上的纤纤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瞧了霍延年几眼,然后又扭过头去看戏台了。

在她眼里,大概看不出霍延年哪里讨厌,但是也说不上喜欢,反正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却不知道纤纤这一举动,像是扎扎实实地在霍延年心口上捅了一剑。

霍延年脸上的笑意,似被一阵大风刮走,剩一脸铁青的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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