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来者

院子里的花不曾谢过，只是时多时少。多时满树攒簇，倒把叶子衬得娇嫩，少时倒似没了一般，谁想不经意地一瞥，还能看到一朵。

这天日子好。房里的用料短缺了，药娥便使簪儿与她那桃青两个，往镇子上的生药铺、干货铺里去，买些回来。

簪儿因琴艺小成了，常在院里弹，有时也出门去，镇子里就近几条街的邻里们都认识，也都唤她做簪儿。

那生药铺的柜台却高，高过了簪儿两个头，桃青一个头。那伙计听见人声，看不到人，探头出来，才见了她俩，便道：“诶，小妹妹们来了。”便笑嘻嘻地问她俩要买什么。

桃青听见问了，便拿出了那一张药娥开的单子。伙计看见了，伸手出来道：“原来有单子，拿来我看看。”

簪儿桃青俩，听见这么的，齐缩了一缩。桃青与簪儿商量了两句，才与他道：“娥姐说，这个单子不得给你看。”

那伙计还道自个儿吓着了他们，已有些不好意思，谁知竟有这吩咐，笑道：“你不给我看你的单子，我怎么知道你要买什么？”

那桃青道：“我来念一念，你就知道了。”

这个伙计因难得见一回勾栏里的姑娘，玩心起来，便道：“你不给我看，我就不给你东西！”

那两个料不到有这招，簪儿急中生智，便道：“你不给我东西，我就不给你钱！”伙计听了哈哈大笑，原来两个小姑娘一个拿单子一个拿钱。

桃青见簪儿居然这样说，拉了一下她的手，又悄悄地告诉她什么。簪儿才醒起来，红了脸拉着桃青的袖子。

那桃青还警惕，又道：“你莫要胡缠，我回去告诉姐姐了！”

伙计是并不甚晓得他们这儿窑子里的底细的，见是如此，更乐了说：“好好好！叫你家里姐姐来我看，全都叫来了才好。”说罢又笑。

桃青簪儿两个，见他居然不怕那几个姐姐们，还道他也是什么精什么怪，一个能顶多少个姐姐呢，吃惊地打量着他。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人，正是花仙。她早儿又是同阿暇干了一架，气得冒烟，所以出来散步透透气，路过这铺子，望见了她俩，便笑嘻嘻进来看看。

这两个见了花仙，便过来小声告状，一个说这伙计不给买东西，一个说他要叫院子里的姐姐们都来这儿给他看。

那花仙虽不似姐姐，在眼力上下过功夫，也不似药娥，天生耳朵灵，却也有高深修为。她瞟了一眼伙计，便冷笑一声，道：“乱嚼舌根，掌嘴！”

小伙计甫见了花仙，惊得目瞪口呆，嘴角流涎，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天仙一般美貌的女子。听得她吩咐自己，喜从天降，“啪”一声，那只手已在面上印下五指红痕。他打完了脸，才醒悟过来，自己如何听一个窑姐儿的话？

却见花仙又使桃青念那一张单子。小姑娘见了花仙一句话，便使这个难缠的伙计自己打脸，又惊又喜，才看着单子念着是：“老山参、白术、茯苓……”一样样念下去，念完了看着那伙计。

这伙计给花仙震住了，张着嘴，桃青念一样，他便点下头，待桃青念完了问道：“斤两呢？”

桃青道：“这里没写斤两。”簪儿道：“娥姐说，全都要了。”

伙计听见了不解，又问道：“啥？全都要是个啥？”

桃青道：“娥姐说，你们店里有多少。”簪儿道：“咱们就买多少。”

伙计还道这帮小婊子们戏弄于他，正要发作，却见花仙站在一旁。只得另出奇计道：“你们要买光我店里的东西，得多少银子？银子呢？”

簪儿听见说要银子，又且花仙就在，也不怕他使诈，便把一包银子，两手举起来，摇摇晃晃地顶在头上柜台小窗子前。

这个伙计今儿是替人家看店的，否则也不会不晓得往时的规矩。这时见簪儿举起来一个包，便提过来看，还真是一大包，白花花的银子，这才知道她所言非虚。

桃青又道：“咱们先给了银子。”簪儿道：“你把货料银钱都点清楚了。”桃青道：“送来咱们院子里。”簪儿道：“钱货多还少补，年底一发结算。”桃青道：“咱们都有账本记着呢。”簪儿道：“你可莫要瞎赖。”

花仙见了，哈哈大笑。那伙计已看得痴了。

完毕了这一样，还得往米粮店、干货店里，去买薏米、糯米、干阴荷叶、木棉花瓣、茅根等等。

花仙见着她俩逗趣，跟在一旁，一样样都下好了单子，这才一并回家。

刚上得楼去，花仙已奇怪，怎地还听不到姐姐房里的吵闹声？三个一同进了姐姐房时，却见那些妖精姑娘们，通通都疑惑地看着姐姐，而姐姐则两眼直勾盯着镜子里。

花仙看向药娥，药娥摇了摇头，她也不知姐姐看到了什么。

姐姐歪了下头，拿手指摁着嘴巴，看了一会儿，才把手指摆下来，两眼仍看着镜子道：“二郎神来了，快跑。”

那一房的妖精，还没醒过来，也仍愣着看姐姐。姐姐见没人搭理她，两手一挥大声道：“二郎真君来也！你们还不走路！”

霎时间，那一个房里，发一声喊，到处滚来爬去。吓出了原形的，锦毛鼠窜上房梁，五彩鸡扑腾乱飞，金鲤鱼翻身横溜在地上；唬白了脸的，提裙子跑不见影，收拾细软手忙脚乱，有个妖姬直爬出了窗子，又给姐姐一把拖了回来，叫道：“这边这边。”

其实，那些个妖精们，大都不晓得二郎在天庭里供何职务，掌甚权责。但一来因他名声实在大，手段实在高，又且是天庭上官家里的神仙，凡间妖魔自然怕他；二来投奔姐姐的妖精里，手上不干净的，惹了仇家灾祸的，做下案子逃避来此的，在所多有。故此，乃是做贼心虚，只怕是来抓拿妖精的，各个都吓破了胆，听得是二郎来此，慌得整个院子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

那一条鲤鱼精，却不是给二郎吓的，只是周遭一圈儿妖精，都“哄”一声显出了本相，她猛的一震，也变回鲤鱼，“啪嗒啪嗒”地在地板上跳。药娥看见了，晓得她是个没犯过事儿老实的，忙捡起来两手捧着，跑下楼去寻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