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却因他国中动乱,边患又生,正是用人之际。得了野云道人的话,说是与这仙境有缘,若来此处,必有佳音。故此施一个法,千里梦游来此,要寻些能人异士,以为臂助。

姐姐因在镜子里,也见过他,故此认得。此时见这王爷,来这山里,不知有甚干事,于是只跟着看。

那李衿早间到了此处,见人物有出尘之姿,景致无庸俗之色,十分好兴头,便走去看来。他来时又没带盘缠,见这里也有些典当铺、古玩店,寻间门面好的,走进去闲玩。

那铺子里的伙计见了他一身华服,绸盖缎袖,满是贵气,人物器宇轩昂,体态峥嵘。便请进里头阁子内坐定,唤出掌柜的来,施礼拜茶,问他道:“客人是看些行货?还是要出甚东西?”

这王爷来此,非是干买卖,只是要讨些银两使用,故此取下了手上的一个戒指,放在桌子上,只说到:“烦请看看这个。”

那掌柜的看了,见是一枚鸽子蛋红宝石戒指,心里喜欢,拿来笑着品评了一回。李衿听他说得也是,喝口茶便问:“不知能值几何?”

掌柜的便报个价,他是积年的营生,祖上的规矩传下来,宁失钱,不失人,已说了个心口如一的实价。

李衿听了虽少,但他是个有眼力识人的王爷,只一眼,晓得了那掌柜的也非起意赚他,又且此地亦不是口舌俗世,只怕乡俗如此。便不再索价,说只要现银,又要零散吊贯的铜钱。店里秤了银两,点足了钱钞,锦袋包装妥当了,恭恭敬敬送出门去。

那一个店里,却另有个客人,是外乡偶然进来了的。因也做这一行的买卖,来店里看时,与掌柜的聊得来,那掌柜便留坐喝茶。

这客人方才在阁子外窗孔里,张见那掌柜的收了这一枚戒指,待掌柜的再来陪时,心痒难搔,便问讨来看。那掌柜的笑呵呵递来,这客人看了,放在桌子上,心惊胆战问道:“老哥,你如何敢收这样的东西?”

掌柜的奇道:“怎么不敢收?”

客人道:“这戒指,眼见得是前朝的古物,当今皇家的御用之物。小弟我也冲州撞府,走南闯北,同行嘴里只听过,哪里见过。此物依例是不得予布衣使用的,不知那个卖家,从何得来。”说着又小心拿起来,细细地看,又道:“那一个汉子,那一表人才,如何不识货?这小小玩意儿,莫说千金万银,纵是豪宅良田,也抵得不知多少。竟被他些少银两卖了,老哥你也竟敢出那个价收了,真真叫小弟惶恐。若是别家,谁敢担着这血海也似干系?只除是有黑道上的出手门路的大买主,才敢入手。”他因心内又是惊诧,又是欣喜,说了许多,至此仍不敢信。

那掌柜的便笑道:“咱们这里,又不伏人王的管束,哪里管他甚么皇家,甚么民家,甚么官家,甚么私家,卖主出东西,小店就收。只看他用料,做工,成色,这个玩意儿,抵这许多,正是物有所值……”话未说完,那客人已不敢则声,只听了头上第一句,已面如土色,唯唯诺诺,缩在那里。

将近午时,龙凤楼上热闹起来。这日张玦来寻簪儿玩,要出去吃东西,因簪儿说起她们院子里的姑娘,在这楼里吃了,能赊着,年底了他们才来讨账。见张玦似有些不信,便此时一齐来这楼上,要吃几个丸子卷子,尝一尝这儿的清汤。

那镇子上,认得簪儿的渐多了起来,不知根底的,都叹息道,小小年纪,花容月貌,卖进窑子里了。有些儿家财积累的,便想给簪儿赎出身来,药娥哪里答应。后来道长来此,带了张玦来,大伙儿见张玦时常与簪儿在一块儿玩,都喜欢这一对儿,只盼着甚么时候,这俩修成正果,道长给簪儿赎了身,那时便有一段好姻缘又成了。

这时来这楼上,寻一副座坐了,便有个过卖来,笑嘻嘻地道:“嘿嘿嘿!您二老,受用些什么?”张玦说了,那人便道声“好嘞”,倒上茶,转身吆喝去了。

那楼上正是热闹,下去一伙人,转身便拱手道“先回了!”;上来一伙人,便有相识的招呼道“早早早!”;当着大门正面楼梯上来,便有个说先生,正讲三分,听者入迷,不知茶饭;楼上两面临街,这边一列,干净桌椅,满是人客,那面一排,齐楚阁子,尽是笙箫。

簪儿望见也有她们院子里的姑娘,来此弹唱趁钱,远远地摆手来笑。张玦看着端上来的小菜,色香俱绝,拍手拿筷子夹了来喂簪儿。两个便品评起来,说说笑笑,边吃边聊。

这楼的主人家姓纪,镇子上唤作纪叔。这纪叔只有一个女儿,小名红绫。这红绫年少没了娘,她爹也不再续弦,只将女儿当作个男儿来养,也教她念识字,也传她家传武艺。这红绫长到一十八岁年龄,虽已许下人家,订了婚姻,性子却野,只爱在家闹。若是忙时,也喜欢来这楼上帮忙,她爹也管不得她。

此时那红绫便将两手,各拖着一叠扇蒸笼,七八层直高过顶,把那熟热的包子送下去予客人桌上。谁知一个老乞丐,觑红绫走下楼梯,看不到头上的蒸笼时,却跟在后面,悄悄将顶上一层,揭开笼盖子,把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偷偷抓了一个在手里,又复盖上了,正待要走。谁知红绫察觉了,转身看见,骂一声道:“干你娘咧!”起脚来踢,只一脚,把那老丐踢得“哎哟哎哟”滚下楼梯。满楼的人看见,哄然大笑,喝了一个满堂彩。

楼下却正有一个男子走上楼来,见老丐滚来,望旁一闪,略躲个过,抬头看向红绫。

红绫见冒犯了客人,忙下来赔笑道:“这位客人没事罢?店里忙,常被些泼贼搅扰,教客人见着不好了。不知客人要用些甚么?楼上有干净位子,客人且略坐坐,奴婢就来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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