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里好似不见日头一般,阴森恐怖。小丫鬟虽害怕,却见里间泛着青光,又怕又奇,一步步走进去。哪知进得了里间时,却见床上哪有甚么白公子,一只白狐,铺卷着九条尾巴,横卧在床上,伸颈昂首,正自呼吸着一道青气。

那丫鬟大吃一惊,未及声张,先后退了一步。正要转身跑出去喊人,一旋踵,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抬头看时,却是一个美貌女子,云鬓黛青,柳眉秀灵,冰肌玉肤,色艳风流,目含情意眸婉转,顾盼倾城笑倾国。

小丫鬟见了,先呆了半晌,随即醒起那只狐狸来。正要告诉面前这女子,府里来了畜牲。这女子竟欺身贴来,一手拿住了丫鬟手腕,一手揽紧了丫鬟腰身,把她推得不住后退。小丫鬟“哎”一声,无力挣扎,竟被推倒在床,着急便往床上看,那只九尾的狐狸,却不知如何,不见了在床上。

那女子含笑伏身,压在丫鬟身上,架腿抵住了丫鬟下肢;一手轻抚她下腰,一路摸上胸脯、锁骨、项颈;另一只手,点着丫鬟脸蛋,抬起她下颌来;风姿绰约间,嘬起樱唇,嘶声吸气,便往丫鬟小嘴上亲下来。

丫鬟欲待反抗,松软无力;要想叫喊,咽喉喑哑,无计可施,只得任人摆布。这女子口唇一动,早将丫鬟三魂七魄吸出躯壳肉身来,含在口中。而后元神出窍,附在这丫鬟体内。

这女子正是姐姐。如此一般,变作了丫鬟,将自己本尊身躯,摆好安顿在床上,出来关好了门,往府内去寻人去了。

姐姐昨夜酣睡舒坦,早儿起来,不见了小鬼。这便罢了,它却拿了香囊去,并未归还。那香囊乃是药娥配制,用些奇花异草,甘露灵药,炼熬蒸晒,用心制成,惯能掩盖妖气。不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佩戴在身,一丈之内,只消不使动法术,均无虑为人察觉。姐姐所以能骗过王府门口石狮,全仗此物。

此刻那香囊却给小鬼佩戴着,不知哪里去了。姐姐惧怕那七星刀,虽无法出门,却也并不心急。料想小鬼玩够了,自会回来。是以悠闲躺在床上,行功吐纳妖气。不想这丫鬟好奇心重,竟敢闯进房里,正好给姐姐送一具凡人肉身使用。姐姐道行高深,虽未周天圆满,也能收功了。这便摄去魂魄倒换元神,变作丫鬟,往府里去寻乐子。

迤逦来到姑爷卧房左近,姐姐去张房里时,不见了姑爷,便往侧厅去寻。果然见了姑爷在那里,一众客人陪着,正吃茶说话。

姐姐不耐烦等他,转身要走时,却见全福一瘸一拐地来了,知道有好戏看,于是躲在一旁,耐性子等着。

那全福也是来向姑爷回话。姑爷见了他走路慢吞,问道:“全福,你怎么这样?摔着了?扭着脚了?”全福见问,扭捏起来。他一个猛壮汉子,虎背熊腰,络腮胡铜铃眼,此刻竟羞涩害臊,脸上飞起一片晕,酡红如花。姑爷并众宾客见了,发起一阵鸡皮疙瘩,下半截都渗紧了。姐姐躲在窗外,眼见如此,便知昨夜小鬼得了手,心内大乐,直欲开怀大笑。免不得捂嘴压腹,强忍笑意。

全福见姑爷不记得了昨夜之事,还问自己,只道姑爷负心,嘴下回话,心中伤情,脸上便好看。姐姐看了一回,忍耐不住,急跑到无人地方,笑了出来,直笑到腹疼泪流,才渐止住了。

笑毕便去办事。姐姐昨儿已得小鬼告诉,这时便去寻那姑爷心爱的小厮。这小厮得姑爷眷顾,别房的都使唤不动,常恃宠若娇,欺辱别个,脾气又大,除姑爷外,没给过好脸色。姐姐心知这等样人,最易上当,东张西望间,已见了他,坐在姑爷卧房阶前。

那里一众人丁,晾晒衣服的,扫地浇花的,传东西回话的,各自忙乱。而那一个并不干活,长得唇红齿白,婉转貌美,又愤恨气恼的,自然便是了。果然姐姐与他傍地坐下,他便凶起来,骂道:“你又来干嘛?蠢货,看我笑话呢?”

这丫鬟也是姑爷房里的,那小厮自然认得。姐姐见他骂,也不着恼,装模作样说道:“我来陪你解闷,你倒不领情。我知道你气不过,你如何不去看看那个白公子?你若能比他好,姑爷自然不理会他。怎奈人家这会儿旺着呢,姑爷给他甜言蜜语一哄,哪里还记得你?”

小厮听说,真个气愤起来,问说那厮果然哄骗姑爷来着?姐姐本就是狐狸精,专司挑拨离间,怂恿教啜。当下把那姑爷的“贤侄”数落一番,添油加醋,说得自个儿如何浪,如何骚,如何拿言语来撩拨姑爷,如何编排姑爷身边的下人。一番番都说将来,如真似金,着意与那小厮听。

这小厮如何禁得住激,怒血上头,当下就跑开,也不知去哪儿了。

姐姐见计得售,也急回自个儿房里。甫一进门,便见那小鬼,傻不愣登的在那里坐地。姐姐便假作生气,指着它道:“你这厮终于肯回来了,待会儿再来收拾你。”说罢往里间走去。

小鬼乍见一个丫鬟闯进门来,奶奶还在里间睡觉,这丫鬟竟敢去冲撞奶奶,哪里容得她去。急忙闪向前,便要拦住这丫鬟。

姐姐着急回归本体,布置妥当了,好以逸待劳对付小厮。谁知这小鬼竟辨不出姐姐与丫鬟,前来阻挡。姐姐又怒又好笑,伸手拿两根纤指捏住了小鬼脸颊,提将起来。

小鬼被姐姐捏住了,登时变作一二尺矮小,两脚乱蹬,悬在半空,叫得当真是咿呀鬼震,又泪流满面地讨饶道:“啊呀!这位奶奶息怒哇!小的不认得是何方神圣,这才冒犯……”又是赌咒,又是告天,却陡然间扑通一下摔落地板,摁着脸看时,那丫鬟已失了魂魄,摇摇晃晃站在那里。床上奶奶坐了起来,愠道:“这位奶奶?你有几个奶奶呢?”小鬼倒觉有惊无险,揉脸来拜,说:“原来是奶奶啊。”

姐姐甫回归自身,便奇怪起来,因那丫鬟魂魄,原本是含在自个儿嘴里的。这一回到本尊躯体时,舌头一卷,那丫鬟竟不见了。于是放下脸来,瞪着小鬼,冷冷地问道:“我在这儿睡时,你可曾动过我?”小鬼吃这一瞪,哪里受得住,早伏地不起,汗毛倒竖,发起誓道:“如若小的有胆子敢动奶奶玉体,情愿炸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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