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梨园回到景龙观。

云鹿做了汤饼,正等着他。见他脸上挂着不悦的神色,不由得担心起来。

给他的饭盌里夹了一点小菜,问道:“今日在梨园,你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子虚低着头,呼呼地扒了两口汤饼。

“正月二十七日,霓裳羽衣宴就要开始了。我担心,凭我这眇眇之身,力小任重,有负陛下的重托……”

“陛下是个知人善用的帝王,他信任你,才会封你为乐营将,把督管梨园的重任交给你的。”

“陛下亲自担任梨园崖公,对操练抓得很紧。今天梨园试曲,音响齐发,有一声误,被他听出来了,结果,那位艺人只能遣还原处。”

云鹿感叹道:“他的耳朵,还真是毒辣啊!”

“陛下不仅精通丝竹管弦、熟知五音六律。千百年来,多少有学识有风训的帝王,像他这样能知音识曲的,恐怕没有第二个。”

云鹿又往他的饭盌里添了一些小菜。

“已经发生的事情,莫要挂在心上,把后面的事情做好才是关键。陛下要的是一个完美结果,如果你患得患失,霓裳羽衣宴出现差错,那他真的会龙颜大怒了!”

“知道啦!”子虚闷声回了一句。

“师父奉太上皇敕令,带着澄怀、石清前往西岳华山祭天封神了,景龙观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你更加要对自己有信心!”

“不说这个了,好好吃汤饼吧!子虚死过一回,人世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说完,他又狠狠地塞了两口汤饼。

本想告诉云鹿,赵昭仪长得和你十分相像。

想想天下,相貌相似者,千千万万,这不过是凑巧罢了,便将这个话题咽到了肚子里。

开元二年正月二十七日,宁静的梨园突然热闹非凡。

一场盛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梨园弟子们怀抱各种乐器,进进出出,忙碌地做着演出前的准备工作。

新春刚至,梨园内的梨树还是光秃秃的。

子虚和云鹿飞符召唤花神,信手点开了园子里所有的梨花。

漠漠轻寒风香软,玉树琼葩花堆雪。满园梨花,如银装素裹一般,惊艳了所有的来宾。

李旦和李隆基并肩坐在寄雪殿前。

豳王李守礼、宋王李宪、申王李捴、岐王李范、薛王李业,以及皇后、嫔妃、皇子、公主,三品以上的武官员,一字形排开,分列坐在左右。

不知为何,唯独没有看到赵昭仪。

宫婢和寺人忙碌地穿梭其间,呈上各种果品点心。

李隆基递来一只莺黄描金弦纹耳盏。

“父皇,三郎答应给叶尊师留个位置的,不曾想被您派去西岳华山,欣赏不到这场霓裳羽衣宴,真是可惜啊!”

他有意找话,想让寡言少语的父亲多多开口。

先天之变后,父子俩的关系一度如雪窖冰天,透骨奇寒。

李隆基坚持嘘寒问暖,终于慢慢捂化了李旦心中的霜露,两人才渐渐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但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李旦接过耳盏,轻抿了一口。

“去年秋季到今年正月,关中滴雨不落,粮食歉收,百姓饥乏,所以,派他们师徒去西岳华山祭天祈雨,敕封华岳山神为金天王,为大唐求个风调雨顺!”

“近年来,关中可耕种的田地越来越少,长安年年粮食紧张,关中不雨,更是饥乏。紫微令姚崇已经紧急调运江淮地区的粮食进京,并开仓赈灾。相信尊师归来后,祥风时雨就会随之而来的!”

“不仅仅是关中秋冬春连旱,开元元年秋季以来,三辅近地、幽陇之间也是一片干旱。朕日夜担忧,难以安眠!”

“父皇放心,三郎已令兵部员外郎李怀让、主爵员外郎慕容珣分道驰驿往岐、华、同、幽、陇等州赈救,同时,开放义仓、正仓及永丰仓赈济百姓。”

说话间,梨花簌簌如雪,落在寄雪殿金色的悬山屋顶上,积了厚厚一层。

一阵暖风拂过,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入不远处的春华池里,晕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梨花丛中,身姿影绰。一群舞伎衣袂飘扬,在鸣钟击磬声中,步步金莲,袅袅娜娜地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舞池里。

“开场便是一曲声势浩大的软舞《春莺啭》,看来,三郎对梨园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了!”李旦的语气平淡如水。

“父皇,这些都是右教坊的舞伎,宴会结束后,优异者,才能成为梨园立部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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