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摘星
祭天大典三年一度，历时约有十日，是李朝最为盛大的庆典了。那几日里，国师坐坛，天子登阶，共为李朝百姓祈求上天庇佑。
但自从沈渡弑君夺权至今，三年一度的祭天大典，不见天子也不见国师。
天子年幼，礼节冗长，做不好只怕惹怒上天，可国师不出摘星楼，确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无声抗议。
如今祭天大典便在两月之后，摄政王突然还朝于皇帝，那么祭天大典自然也是小皇帝出面。许多人即刻便想到了摘星楼里的那位国师。
摘星楼共十七层，应离只在第十七层。
窗是半合的，微风吹进来，香炉里有丝丝缕缕的香升起又被吹散。
连带着，吹动了应离的衣袍。
“起风了。”他淡淡说道。
此刻已是入夜时分。
不远处，李盈看向摘星楼。
“陛下，您快回宫吧！”他手中持着一秉琉璃宫灯，站在李盈的身侧，苦口婆心道，“这更深露重的，陛下若是着了风寒，老奴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摄政王殿下走前...”老太监说着，便收了声。
李盈却回过头看向了他，宫灯黯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难辨神色。
“他说了什么？”
老太监愣了一下，才接着方才的话说道，“要老奴好生照顾陛下。”
李盈静静地看向他，老太监还是那副模样，她垂下眸子，看向他手中的那盏宫灯，是荷花式样的。
“更深露重，替我取一件袍子来吧。”
李盈说道，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冷清，老太监还想再说几句，譬如只陛下一人留在这里，让他要如何放心得下，可他抬起头，看到了李盈在晦暗烛火下带着冷凝的面容，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老太监将宫灯留给了李盈，自己则是孤身踏入了夜色深沉之中。
有风吹过，李盈颊边的碎发被撩起，她不自觉抬头看向摘星楼，那里没有一星半点的灯光烛火，叫人疑心，国师到底还在不在其中？
“喵—”
李盈一愣，低头看去，一双莹绿色的双眼在黑夜之中格外醒目，在旁人看来，大概透着丝丝的灵异和悚然，但李盈并不会这样觉得，她放下宫灯在一边，蹲下身看向黑猫，一边又极为顺手地想去抱它。
暗淡烛火下，李盈的面庞像是带着虚幻又朦胧的面纱，黑猫却不像从前那样跳入他的怀中。
它向前走了几步，那是摘星楼的方向，而后回头，用那双莹绿色的眼睛看向李盈。
鬼使神差的，李盈想要跟着它走。
她提着宫灯，一步一步地跟随着这只黑猫，夜色这样浓，像化不开的墨，但她却能那样清晰地看到黑猫的一举一动。
一人一猫就这样走着，直到李盈走到了摘星楼的门前。
“你要我进去？”李盈看向在门前不动只看着她的黑猫，无奈说道，“摘星楼是国师居所，没有允许，我怎么能擅自闯入呢？”
黑猫喵呜了两声，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李盈听不懂，它不再发出声响，却直接撞开了摘星楼的门。
李盈的眼睛微微睁大，常年从未打开的大门，怎么如今就这样轻易地为一只猫撞开了。
既然大门已开，不若进去看看，李盈心想道，祭天大典一事，若能请动这尊大佛，一切想来都会顺利许多。如此想着，她提着莲花宫灯，在黑猫的牵引之下，步入了摘星楼。
与此同时，在殿内为李盈找外袍的老太监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困乏，他的眼皮沉重极了，终于忍不住靠在墙边睡着了。
摘星楼内，应离看向自己指甲流动的莹莹微光，眼睫微微颤动，他能感受到她在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七层，第八层......她似乎是累了......应离垂着眸，看向四周，才想起，自己的屋子里又怎么会有镜子，他想正一正衣冠的。
李盈觉得有些怪异，摘星楼太静了，仿佛从未有人住在这里，但这里又没有一点落灰蒙尘。
她走到第七层的时候速度便慢了些，可第八层之后她却觉得快了许多，是说不出的奇怪，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累了觉得头晕目眩还是如何，李盈觉得这楼梯在带着她上行。
虽然即使如此，十七层依旧让她吃了许多苦头。
黑猫到了十七楼的时候便不见了踪影，李盈四顾无果，在扶栏前休息。
摘星楼的最高层只一处屋子，木窗微微开了些，黑猫大约是在那里，李盈想到，但知道是如此，可自己心内却迟迟不敢推门进去，她想起了那个梦，自己坠在黑色的云里，伸手去够那耀目的金光，她说不清楚那异样的感觉代表了什么，是吉是凶她也无法预知，在这样的心绪之下，她停住了脚步，没敢步入。
只隔着一层墙，应离感受到了她的到来。
这个“折磨”了自己许久，却毫无知觉的人。她甚至，不会知道自己的模样，姓名，也更不会知道自己为她做了什么，做了。但应离也并不是想让她知道，应离想要的是什么，此刻的应离都快忘记了。
他困住了自己，却不想困住李盈。引她前来是自己的私心，也是为了之后的大局，但重蹈卜算中的覆辙，应离绝无这个打算。
除却君臣师门情谊，他们不会再有任何牵连。
如此想着，他听到了门外少女的声音，清亮的带着犹疑，她问道，“国师是否在此？”
她到了摘星楼每一层都会那样问一次，问一次，应离的心里便回答一次，
“在的。”
只这一次，李盈终于能听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