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悦萝笑得大方,反而衬得谢丞赫小家子气,他便扭头进了殿内,坐在床上才发现,自己手里已经牢牢攥着那块专属于他的令牌了。

次日早朝,一个谁也没想到的身影出现了。

陈砚身着官服,神采飞扬,手里捧着朝笏,大大方方站在了中间,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裴安楠颔首:“陈爱卿请讲。”

“先帝崩殂,陛下即位,内有狼子野心之人蠢蠢欲动,外有列国觊觎虎视眈眈,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近几年无论武,可用之人越来越少,臣倍感焦急。”

裴安楠赞成地点头:“爱卿言之有理,不知爱卿对之有何见解?”

“臣出身草庐,侥幸学了三两诗,这才在京中扎了根。为了谋取生计,臣卖过字画,写过家,做过账房,闲暇时也在京中人聚首之地结交志同道合之士。”

“多年的摸爬滚打,在市井流连,教臣发现了一个问题。臣卖字画,十字一,可旁边卖字的婆婆,十一字,仍络绎不绝;臣做账房,算盘记账一应事务,全是掌柜夫人亲授,掌柜的则一窍不通。”

“民间智慧大都说明一些道理,如今市井都明白女子能做的有太多,反而是我们这些官服加身的父母官,还在执着什么男女之别,有悖祖训。”

“故而臣提议,开设女子官学,放开各个行业对女子的管制和歧视,不如就从科举允许女子参加开始。”

满场哗然,那些老迂腐瞧陈砚的眼神就像是在瞧一个怪物,不少人出言讥讽,什么市井泼皮上不得台面,什么徒有其表仍是烂泥,更有甚者直接出言:

“你不就是前些日子写讥讽陛下的那个陈砚么?!你先前还在反对陛下女子即位,如今又说开放女子官学,是不是太过可笑?!”

却见陈砚神色未变,淡然接受了所有的辱骂和讥讽,正面回应道:

“下官正是因为之前的狭隘,才会有今日的豁达。难道我一个市井泼皮都能学习进步的事情,你们这些朝廷命官、皇亲国戚、留着高贵血液的大人们却不能接受吗?”

此言一出,当真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不少人倚老卖老,当即就要裴安楠治他的罪,叫他学学规矩。

可这时,谢丞赫站了出来,只一句话便让所有人哑口无言:“臣以为,陈大人所言,句句在理。”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朝堂,一瞬间静得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谢丞赫,包括裴安楠。

新帝上位以来,除了那几个已经死了的旧臣,谢丞赫可以说是最饱受摧残的重臣,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这把硬骨头裴安楠啃不动,又放了回来。

自他恢复上朝开始,不行礼,不唤陛下,不自称臣,这三条规矩他从未打破过,裴安楠也默许他这样任性,给足了他脸面。

这些老东西和评区的读者不同,他们不会嗑这种邪门儿p,他们只会直视事情的本质。于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谢丞赫会成为制衡裴安楠的第一人,坚不可摧。

故而此刻,谢丞赫陡然出言为陈砚说话,自称了一句“臣”,直叫所有人傻在原地,那些有异心的,之前还盘算着想让谢丞赫打头阵的,更是五雷轰顶。

谁不知道陈砚今日所言全是裴安楠默许的?那后宫的丁悦萝就等着一个时机步入前朝呢!

这些人拿不准谢丞赫是不是倒戈了裴安楠,既不敢轻易与之敌对,也不好再行试探。

朝上虽然议论纷纷,但终究是没有人再说反对之事,一场闹剧竟就这样让谢丞赫一句话压了下来。

裴安楠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可袖子里的手指却在欢快地敲着龙椅:“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由陈爱卿去办,吏部协办。”

“退朝吧!”

散朝后,谢丞赫急匆匆在人群里穿插,寻找着陈砚的踪影,而陈砚则早有准备,站在原地等着谢丞赫来。

二人相视一笑,伸手一邀,并肩往前走去。

“下官知道谢大人好奇什么。”陈砚笑着说,“那日您放我回去后,宫里又来了一趟人,说是陛下有请。”

“我原想着人生自古谁无死,做了万全的准备去了,却不料陛下以礼待我,先是赞了我的采,后又叹息说我这样的人不入仕,是朝廷的损失。”

“我起先还心存疑窦,可后来发现,陛下当真采不凡,随手圈改几个字句,便将我哪篇章改得更上一层楼。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自己之前有多狭隘。”

陈砚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章还有那么多瑕疵,就觉得丢脸。

谢丞赫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她作确实不错。”

“当然,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我改观。”陈砚接着道,“那日我与陛下相谈许久,最后陛下问了我一句话。”

“杀一人以救万人,可乎?”

谢丞赫皱起眉头:“她问这个?”

陈砚点头:“是。我起先也不明白,最后还是陛下道,她不会。”

“若是她觉得有一个人的存在会使得千万人受苦,她不会杀了那个人。她认为,一个人如果有能力使千万人受苦,也就有能力使千万人幸福。”

“她最后说:‘若你认为朕有让百姓受苦的能力,也请你相信朕有让百姓幸福的能力。朕请你来朕身边看着,监督着,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谢丞赫愣在原地,看向陈砚的眸光晦暗,仿佛透过陈砚,看到了裴安楠,正向自己伸出手,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发出邀请。

陈砚则已经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更没想到自己所仇视的人,会给他一个机会,一个他在市井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都没有得到的机会。

两人感慨良久,还是陈砚先说话了:“谢大人,您与陛下都对我有恩,于公于私,我都不愿看您与陛下再有隔阂。”

“之前那篇《论女皇》之所以闹得那么大,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篇章也是有人给我银子,叫我写出来的。”

“旁的我再不知道多少,但如今也能看出端倪,不过是一场针对陛下的阴谋,而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谢丞赫闻言一惊,连忙问:“是谁幕后唆使?”

“中舍人,赵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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