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说道:公真醉矣。来人,速将李元忠扶出。
李元忠却不肯起身,只是击筝而笑。孙滕当时列席陪坐,察知来者必是异能之士,遂趁高欢更衣时进言道:此人乃上天派来相助明公,将军岂能违背天意哉!
高欢大悟,于是复回帐中,屏退左右,诚心向李元忠请教河北之事。
李元忠此时方信高欢乃命世之主,遂陈述时事,言辞慷慨,泪流满面。高欢也不禁悲从中来,遂引为知己。李元忠趁机献计:殷州太小,不能成就大事。如将军入据冀州,高乾兄弟必定倾心事公,殷州便可赐委我李某理之。如此冀、殷二州联为一体,则沧、瀛、幽、定四州自然顺服。惟狡胡刘诞或许抗拒,但远非明公敌手也。
高欢大悦,乃握李元忠双手,逊谢先前无礼之罪。李元忠目的达到,亦即告辞。
高欢心下大定,率部向冀州进发。此时既未与尔朱兆反目,便仍以朝廷官军名义进兵。沿途对士兵严加约束,不许侵犯民间丝毫之物,所过麦田皆令下马步行。
河北之民百余年来倍受鲜卑族欺负,从未见过如此爱民之兵,于是争相议论,无论远近,无不倾心归附,前来投军者更是如同过江之鲫。
高欢进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打开城门,迎接高欢入城。
高敖曹当时正在外面率军攻城,听说此事,认为高乾不战而降,迎接高欢入城,乃是妇人之见,于是使人回至信都,送其妇人衣裙。
高欢知其误会,遂派长子高澄往见高敖曹,嘱其须执子孙之礼。高澄遂至高敖曹军营,说明父亲率兵此来河北,明为替朝廷征讨六镇降民,实为吊民伐罪,欲除尔朱氏之意。
高敖曹大悟,才与高澄一起回到信都,并向高乾谢罪,再与高欢相见。
高乾大笑,并不责怪。于是高欢占据冀州,复对州境之内六镇降户极意笼络,每亲自接见前来归附诸胡部族,又自称乃鲜卑族人,同其讲话皆用鲜卑语,以坚其信。
高欢故伎重施,复使孙滕等人故意散布消息,说尔朱兆欲征河北六镇降户到并州为奴,去与稽胡作战,以加深六镇降户对尔朱兆仇恨。
六镇降户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不切齿痛恨尔朱兆,表示拥戴高欢为首,一起造反。
尔朱兆闻报河北皆归高欢,大惊且悔,复纳长史慕容绍宗之策,矫发天子之诏,进封高欢为渤海王、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以为羁糜之计。
高欢此时羽翼丰满,正欲逐鹿中原,乃对来使说道:可回报汝主,他若肯降我时,某必封他晋阳王,西道大行台,总督并、汾二州诸军事。空头封赏,也恁般小气!
由此遣回来使,在河北招贤纳士,每日结交胡汉勇士,召揽人才。又常叮嘱部将:尔等欲得河北冀州全民支持,须汉胡皆重,不得强分彼此。
高氏兄弟在场之时,高欢便用汉语交谈,对汉族人谓:鲜卑人接受你等粮食布匹,是受你等雇佣,替你征战,何恨之有?
面对胡人之时,便以鲜卑语说:汉人是尔等奴婢,使尔等得其温饱,则何必欺之?
如此反复解说,胡汉各族皆大喜悦,河北众心尽归附高欢。经过数月努力,高欢在河北立足已稳,遂决意与尔朱氏彻底决裂,便欲刀兵相见。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再说洛阳。
尔朱世隆受侄儿尔朱兆委托,留守洛阳把控朝政,牵制傀儡皇帝元晔。尔朱世隆心肠毒辣,留守洛阳不久,就趁元晔母亲卫氏出行之际,遣人扮成劫盗,在街巷中将其杀死。
建明二年春二月,尔朱世隆不满尔朱兆遥控朝政,欲行废立天子,以握朝廷大权。遂以元晔与孝庄帝血脉疏远、且无威望为由,欲行废黜。
便问群臣:公等以为,宗室中何人宜继大统?
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进言:今有广陵王元恭,乃高祖亲侄,早有声望在朝,沉默不言多年,若奉其为帝,必定天人和谐。
尔朱世隆乃与尔朱天光商议,欲立元恭为帝,使人前去探听,其人是否当真聋哑。
镜头闪回,补叙元恭来历。
字幕:元恭,字修业,献帝拓跋弘之孙,广陵惠王元羽之子,生母王氏。
元恭年幼时端庄谨慎,有志向气度。长大后喜学习,侍奉祖母、嫡母,以孝顺闻名。正始年间袭封其父广陵王爵位,历任散骑常侍、正常侍,兼领给事黄门侍郎。
京兆王元乂专擅朝政,元恭称病不朝。因恐为政变所累,复借称病之机装哑,不论朝廷加封何职,皆不发一言。
元恭禁语八年,住在龙华寺中,从不与入交往。
永安末年,有人密报孝庄帝元子攸,说元恭不语是有反叛图谋,复说民间传言其有天子气象。元恭惧祸逃至上洛,不久被擒回京城,拘禁多日,因不发一语,且无罪状得免。
闪回结束。至此尔朱世隆欲立元恭,又虑其真不能言,遂派亲信前往寺中探查。
元恭见来人说欲立己为帝,终于开口,答说四字道:天何言哉!
尔朱世隆闻报大喜,于是决意废黜元晔,复立元恭为帝。
时逢元晔出行郊祭,来到邙山南侧。尔朱世隆、尔朱度律等擅作禅让诰,派泰山太守辽西人窦瑗手持钢鞭,独入帐中见帝。
元晔惊问:卿持兵入见,却是何意?
窦瑗奏道:天意人心,尽归广陵王。望陛下且行尧、舜禅代之事,以孚天下之望。
元晔长叹一声,并不费言,乃索笔墨签署禅,复用玺印,掷于地上。
窦瑗急俯身拾起,双手捧了,来报尔朱世隆与尔朱天光。
广陵王元恭奉表,辞让再三,后即皇帝大位,改年号为普泰,史称节闵帝是也。
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天子赦,中因述及孝庄帝枉杀太原王尔朱荣之事。
节闵帝看罢,摇头说道:孝庄帝亲手剪灭强臣,非为失德之举,只是天意不厌祸乱,故致重蹈当年成济弑杀高贵乡公之灾耳。百载之后史官自有定论,此处又何必再言其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