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帮我吧,我想把囍帖街的项目交给你。”
“囍帖街?”裴烁心里一紧,这三个字仿佛是一根鱼线,扯得他胸口刺疼。
“十多年前政府在做城市规划的时候就开始启动老城区改造了,后来遇到了非典、金融风暴,之后又政府换届,一直都只是小小的修修补补。再后来这一带婚庆业势头发展很好,这些事就被暂且耽搁了。也好,清闲了几年。”他靠在椅子上,像是自己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无奈至极,“后来你们那不是发了场大火,政府就勒令做了消防改造,但其实只是消除了些隐患以及每年加强年检,当时婚庆业一路狂飙,估计政府也暂时想不到由头去动。”
裴烁听着钟明辉提到的那些关键字,像是打开了闲置的衣橱,当年发生的事如同一件件被翻出来的凌乱旧衣,扬起了细细的尘埃,再被用力地抛进他怀里。纵是褪了色,那无比熟悉的棉麻质感和扑鼻的樟脑丸味,将他整个人牢牢罩住。
他想起裴兰对他地叮嘱:在钟家,你要攀着钟明辉,他是唯一可以抗衡钟俊豪的人。
“所以呢,现在……”他将不该有的情愫赶出脑海,若无其事地问,“囍帖街改造项目要重启了么?”
“你在外头几年可能不知道,现在啊结婚率大降,九零后都不结婚了,单身至上。就算结婚的也流行旅游结婚,要么干脆只是亲朋好友吃一顿,什么婚纱照啊、大摆宴席啊、各种繁缛节统统能免则免,一切简化,连喜帖都不印了发个电子版就是了。以前那一套啊,不潮了!”
“那,这条街打算怎么办?”裴烁听进耳里,心里有点堵,“是要拆了另做他用?”
“夕阳产业,拆就肯定拆定了。但整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街后小巷盘综错节,还接着食街,又有个大型批发市场。”钟明辉滋滋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啊哟偏偏这一带又是我们钟家以前盘下来的,想躲也躲不开。怎么样烁仔,有没有兴趣一起想想怎么搞它?”
裴烁陷入了沉默之中。
“怎么说你也是这条街出来的,到时要做调研也好规划也好,你最适合了,”钟明辉笑笑,意有所指,“说不定还要跟那些老街坊谈判,这时候就要你打一下感情牌啦!怎么样,这个项目啃下来,不比你接十个小项目强?”
裴烁本能地抗拒,眼神躲开:“拉叔,谢谢你的好意。我既从囍帖街离开,就没想过要回去,也不想接触里面的任何人和事。抱歉,这个项目我接不了。”
钟明辉似是早有预料,不恼也不急,点点头:“后生细仔有自己的想法,我能理解。没事,你随时想反悔就告诉我。总之有什么就找拉叔,我一定罩着你。”
“好,先谢过拉叔。”裴烁起身敬茶。
这时服务员轻轻敲门而入,上了一道菜。
她身后一个浅灰色的纤细身影一闪而过,门缓缓阖上。
裴烁一愣。
“吃饭吃饭,”钟明辉招呼他回神,笑意盈盈,“啊呀这可是这家黑珍珠三钻的招牌菜,香煎新西兰黑鲍。来来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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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纪年下班。
她在等电梯的时候忍不住看向RL对面的玻璃,那边分成了两个大办公间,一户是家做了很久的旅行社中介,一户是刚刚新入驻的公司。这家公司门旁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银色牌子,上面用中英刻着几个字。
「叶咏欣律师事务所,Ye Yngxin LaFir。」
敢用自己名字来命名一个律所,创始人这是用自己的名誉在为手下的案子做担保,可见胆识和专业度都很过人。
电梯到,纪年收回目光,走进去。
她走到楼后单车棚,开锁。身后却听到橡胶轮胎摩擦地板的粗粝刹车声,像是小时候拿着砂纸剐蹭金属条的沙沙声。
影子叠在她的脚下,她看见跨在单车脚踏上修长的腿。车停在她身后,似乎在等着她退出来,好用这个车位。
她将车推出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说:“你要撬动华康帮你把人弄走,除非你有足够大的料。”
“要多大的料?”她盯着他看。阔别五年,裴烁似乎瘦了些,轮廓变得更分明,眉宇间也更疏离了。
“哦,”他踩着脚踏似乎并不打算入车位,双手搭在把手上,懒懒地说,“我饿了。”
“唔?”
“请我吃饭吧,我听说附近有家餐厅,挺好吃。”
纪年皱了皱眉,脚一蹬,车子朝前划去:“带路。”
裴烁愣了一秒,奋力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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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昏黄摇曳,蝶豆花茶泛着迷离的蓝紫色涟漪,精致的西式菜肴一盘一盘次第端上来。裴烁一路不紧不慢地吃着,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顿饭吃掉我小半个月的工资,没换来你半句情报,不太值。”
“跟老朋友吃一顿饭,还要计较投入产出比吗?”
“我向来斤斤计较。”
“也是。”他擦了擦嘴,放下刀叉。
她一向精于计算利益高低,也不喜吃亏,当年可是连一块五的早餐钱也没放过。
“陈韦志是你们RL的营销部部长,是RL CEO老陆的小舅子。而RL除了是华富集团旗下企业,它另一大股东是明丰集团,当年要投房产设计这个业务板块并且坚持逐年加注的明丰掌权人是……钟明辉。”
这个名字一出来,纪年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