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18】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3页)
一池荷花,中央有一方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下方铺了个戏台,台前悬挂着龙凤帷幕,两侧立着精雕屏风。
钟俊豪坐在对面小亭子前吃茶,听着台上那些“咿咿呀呀”,觉得烦,想走。
他眼尾扫了一下方才离席了十分钟又回来的钟明辉,悠悠地说:“拉叔真是业务繁忙。”
“哦哟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就是大嫂今日好雅兴请了红派戏班过来,我才能蹭个茶饮。”钟明辉抿了一口茶,笑意盈面:“倒是你,难得出现一次,怎么今天不用上课?”
“大四下学期了,能有什么课。”
“哦哟,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清闲的后生,你拉叔我啊,就是个劳碌命,事大事小都找上我……”他苦笑一下,摇了摇掌中的手机:“你看你那细佬遇到些麻烦事,也是找我。”
“裴烁?他能有什么事?”钟俊豪的目光从戏台收回来,眼角一沉。
“说是有个朋友家的店被无赖缠上,问我能不能出面摆平。”
“朋友?什么朋友这么上心?”
“啊哟他说他是不想过问啦,只是这人住隔壁,他怕被牵连,”钟明辉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随着那唱词一下一下打着节奏:“我也没研究真假,你知道现在的小年轻,心里总有些小秘密。”
钟俊豪不作声,端起茶盏。
“哼,你手中有钗,偏说紫钗落在横巷,累我东奔西跑,看来你这瘟秀才明明借钗纳福,站开些,站开些……”
他突然觉得,这戏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聊。
“什么店啊?”他若无其事问。
“叫那个……什么……哦,珍爱婚纱店。”钟明辉似乎也没真放在心上,回得潦潦草草,“说有两个无赖吃霸王餐,拿走了几千元货。一次食死猫[1]也罢,怕就怕从此被赖上。”
“这些芝麻小事……”钟俊豪拿起案上一碟炒花生,递到二叔面前,“还需要劳烦您老人家出手?”
他似是百无聊赖地翻出手机,点了几下。
钟明辉摸了一把花生,捻落的花生衣窸窸窣窣掉在碟上:“哦哟若是你愿意出马帮你细佬就最好啦,一家人嘛,他也迟早也要搬回来钟家,我们这些长辈总要照顾些。说起来上次他对囍帖街项目这么上心,要不是现在政府搁置了,我还真想带着他做呢。”
“拉叔说得是。”
“讲真,你就应在各种场合多多出现,不然那些叔伯都快忘了钟家还有个嫡孙咯。”钟明辉拍拍裤管上的碎屑,“你看哪家公子小姐不是十几岁就抛头露面风头无两,你呢,报刊杂志半块豆腐润报道都找不到,低调得过分了。”
“家中大小事务有阿爸跟拉叔掌舵,我们这些小的在大树下好乘凉。”钟俊豪眯着狭长的眼,一脸谦恭,“拉叔你就给我玩多几年吧。”
“人家公子玩也能玩上八卦周刊,你以为那些被狗仔逮到的新闻都是不小心的吗?都是造马[2],赚足眼球转身就从风流大少变公司掌门人,玩也要玩出点水花来啊。”
钟明辉说话间,钟俊豪的手机有微信入。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在一整段信息中准确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呵,原来这出戏的戏眼在这里。
“俊豪稚嫩,以后还是要拉叔多提点些。”他噙着笑,捧起茶壶恭敬地斟茶。
钟明辉摇着脑袋,也跟着戏曲一抑一扬地唱了起来。
“有幸亦好,无幸亦好,果支钗总喺要摞翻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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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何美珍两母女都在冷战。
那一日何美珍看到女儿狼狈的样子简直飙泪,而纪年终于忍不住把多年来压在心底的话讲了出来:是时候,离开囍帖街了。
可没想到她却遭到阿妈的断然拒绝,两人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阿萍苦口劝何美珍:“阿珍啊,年年说得对,这样下去真是无底洞啊。大喇喇八十万给出去欠得一身血债也只是换得不够两年的安宁,这简直是吸血鬼啊。即使报警了,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警察也管不了太多的。”
转头又劝另一边:“年年啊,你理解一下你阿妈,她半辈子都住在囍帖街没出过去,这老宅也是你阿公阿婆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成身骨血早已经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你让她怎么说抽离就抽离,说割舍就割舍?”
偏生两边都倔,阿萍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周过去,似乎又风平浪静起来。何美珍便说:“你看,说不定上次的是白撞的,打着你阿爸欠债的旗号来讹钱。要是真欠人钱,你阿爸铁定比债主来得还要快。暂时不要接线下单就是,我们好不容易这两年下来稳定些,不要自乱阵脚。而且网店卖婚纱只是权宜之计,我们日后还是要想办法把店重新在囍帖街开回来的!做生意最紧要是‘埋堆’,我们不要轻易离开囍帖街。”
纪年不同意:“阿妈你这是侥幸,以前觉得阿爸喝多了打你,不喝就没事了。退一万步又觉得是在家打你,他人不在家就没事了。结果呢?你就是再等等再等等,等了这么多年最终等来了什么?阿妈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衰人永远不会衰到贴地,只会衰穿地心。”
何美珍没想到纪年如今呛人这么辣,心里憋闷却又无从反驳,只得忍气不作声,只撂下一句:“年年你就快高三了,你专心读。”
说到这纪年就更气了,大人总是这样,当没办法说服你的时候,就会叫你快去认真读。
她想起当年中考的事,历历在目。
隐形炸弹就在身边,迟早炸得大家血肉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