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吗?”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我这个饵要钓谁?”
钟俊豪没有回答,只低头一口一口地将面前的生牛肉吃掉,又盯着纪年那只吃了一个小缺口的圆柱,抬头望了她一眼。
纪年觉得他像一头嗅到了腥气的兽,便手一推,把那盘肉也给了他。
待他吃干抹净,放下刀叉等待下一盘菜上的时候,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要对付的人,是明丰集团副总裁、你的二叔,钟明辉?”
钟俊豪擦了擦嘴,依旧不正面回复她,却反问道:“说说你手里有什么牌?”
纪年摘下平光黑框眼镜,眼神在毫无遮挡下显得更加锐利。她不经意地侧了侧头,露出了那道伤疤隐隐可见的断眉。她想起裴烁曾给她的忠告,若有所思地看着钟俊豪,像一头不敢冒进的小狼,却又似乎随时蓄势待发,一齿封喉。
“你才出了一招,我就无端背锅,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把我卖了?”她蹙着眉,冷冷地看着眼前那诡计多端的人,“电视剧都有演,底牌掏空的人通常被一脚踹开,死得很难看。”
“我怎么会卖了你呢,你可是我女朋友啊。”钟俊豪咧了咧嘴,他一笑纪年就觉得背后冷飕飕,“我会信守承诺让陈韦志,也会让你沉冤得雪。作为回报,我还会额外送你一份大礼。”
“你的大礼,我可承受不起。”她已经没了一份工,没了收入就没法交房租要被赶走,没法帮家里还贷款。谁晓得他的下一个大礼,还会给她带来什么。
“哦,我还以为送你一个项目,你会开心呢。”
“谁要管你那破项目。”
“是哦……”钟俊豪故意拖长尾音,像小时收音机里那总爱说“欲知后事如何”的讲古佬,吊足人胃口:“那囍帖街的事,你要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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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美珍一边煲着肥皂剧一边在对账的时候,大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她吃惊地看着纪年推门进来,笔头戳在纸上忘了移开:“年年?”
“阿妈,”纪年提了一兜水果进屋,放在餐桌上,“回来看看你和岁岁。”
“岁岁住学校啊,周五才回家,”何美珍拿过水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纪年很少不打招呼就回来,况且今天只是周一。
“哦,我忘了。”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慢慢地坐在桌旁,看见摊开的账本和单据:“阿妈,最近店里生意好吗?”
“都差不多,现在也还没到结婚旺季,我跟你春穗姨还在准备参加6月的婚博会,”何美珍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愁云,“不过……”
“不过什么?”
“唉,现在的小年轻结婚越来越晚,甚至都不结婚了。而对于婚庆的要求也越来越‘小而精’,这些年来市场变化还是蛮大的……”
何美珍絮絮叨叨地说着,纪年却觉得那些话在耳边嗡嗡地,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已经许久没有和阿妈聊过家里生意上的事了,大学开始慢慢就淡出了婚纱店的业务,只偶尔回来充当一下模特拍一些图。一来是阿萍管网店管得越来越好了,二来自从当年和阿妈吵了几次后,她就越发想要离开这里。
她想靠自己的能力,离开这个充满了童年阴影和不愉快回忆的地方。
她不想再做“囍帖街小青龙”。
那么,如今……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何美珍觉得女儿今晚怪怪的,有点担心。
“没什么,随口问问。”纪年望过去自己的房间,里面隐隐透出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阿妈,我明天在附近见客户,我今晚可以睡这里吗?”
何美珍眼里突然大放光芒,连眼角的细纹都难掩兴奋:“傻女,阿妈随时欢迎你回来啊。来,我给你铺床!”
纪年跟着阿妈进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洗漱上床。
黑暗中,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花街砖上铺了一地银霜。
她坐在床上去感受房间内熟悉的一切。
衣橱门斑驳地贴满了“美少女战士”和“魔卡少女樱”的贴纸、桌上用透明胶封着当年纪岁赌的一百块、有点厚而不太透风的白色棉纱蚊帐、花纹繁复的拉舍尔、拉开床褥那褪色的柳红海报……
还有,透过防盗网望出去的,对面那漆黑的窗户。
纪年躺下来,把拉舍尔拉至下巴,想起钟俊豪今晚的那一句:
“囍帖街要拆了,你也无所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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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烁的车,在那单体楼下已经待了三个小时。
他下午便收到风声,忍不住开车去到RL的楼下,却看见纪年捧着个大箱子推着部自行车,上了钟俊豪的车。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没有跟着他俩,却独自驱车来到纪年的出租屋楼下,默默地等到了现在。
她始终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