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站三天啊,这会儿下着雨呢。”
“你别说我觉得她这造型,还蛮好看的……”
“那你去弄一个。”
“别,我可不敢……”
“她可以砍阿爸,我这样要被我阿爸砍……”
……
周遭都是窃窃私语,嗡嗡嗡地吵得人不得安宁。裴烁坐在窗口位,靠在椅背上目不斜视地摊开物理看,却半只字都看不进,什么位移、加速度、磁感线……在脑子里飞来飞去。
他烦躁地合上,斜眼看向窗外。
楼下正对着大操场,濛濛细雨让窗玻璃染上雾气,依稀看见旗杆下有个倔强的身影站得笔直,像根禾秆草。她头发极短,身材瘦长,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个男仔头。
这个不知何时起竟养了一身反骨的纪年,昨天剃了寸头,今天中午在耳廓上打了个洞,银晃晃的耳骨钉让老卢瞬间高血压飙升,勒令她接下来三天啥也别干,在旗杆下从早到晚罚站示众。
裴烁移开眼去,在物理下面翻出来一张纸:第十届南城高中物理竞赛报名表。
“我们,不是一路人。”
靠。
真是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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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站在冷雨里,漠视一切周遭的眼光和发声。
昨晚她回到家坐在黑暗中,屋外透进来一道微弱的街灯,斜斜地打在墙上。她盯着那道墙好久,终于缓缓起身,将那橙红橘黄的奖状和证逐一撕下来。
“纪年同学:荣获大二班叠衣服比赛第一名”
“纪年同学:一年5班读积极分子”
“纪年同学:授予五年级大队长一职”
“纪年同学:荣获南城中学生作大赛一等奖”
“纪年同学:荣获第三届全国中学生外语口语竞赛二等奖”
“纪年同学:被评为南城中学初中部优秀团支”
……
那是她无数的优异表现,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而今一张一张被掀下来,如同将出生以来长出的坚硬鳞甲一片一片地撕落,扔进了垃圾桶。
墙灰剥落,斑驳得似累累伤痕。可是她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像是告别过去,等待新肉长出。
她下楼倒垃圾,又去到榕树旁的理发店剪了个超短发,第二日中午在学校后门找了个精品小店花五块钱打了个耳洞。
店家说,打耳骨钉最疼,可是最有个性,最与众不同。
纪年只打了一只,打在了右耳上。像是一种宣告,从此她再不是那个乖乖好学生纪年。
反正大家也不再认为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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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能不能找个晴天,真是冻死……”
突然,她右手边响起牙齿咯咯声,有人咬着牙关插着裤袋在她身侧跺了跺脚,扯了扯嘴角呼了口白烟出来喷在围巾上,薄薄的雨雾间留给她一个吊儿郎当的白眼。
纪年一愣,别过脸去:“走开。”
“晚了,我也要站三天。”
纪年瞪大眼又看过去,只见裴烁的右耳上银光闪闪。
跟她的,一模一样。
“喂……”她皱眉。
“喂什么喂,现在我们是一路人了吧?”他故意不看她,语气满不在乎:“别说兄弟我不讲义气哈,你这耳骨钉真是痛死人。”
“又没叫你打。”她睨了他一眼,不领情。
“诶,”他向左挪了半步,“跟你说个秘密。”
“不听。”
雨里好像有柠檬薄荷的味道,清清冽冽。
“上次我其实没有骗你,我小时候是真的经常被打得趴下站不起来,”裴烁没理会她的冷漠,突然敛了那一身的散漫桀骜,垂下眉来:“而我没有一次敢还手反抗,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纪年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声。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那一顶沉沉的乌云,似乎在愈飘愈远,而那灰色的边缘竟隐隐可见几道浅浅的光线。
他笑了,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