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木门从里被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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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好架势的少女此刻正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踢着石子往前走,她神情落寞,红肿的下唇凝结了一块新的血块,触目惊心。
两个小时前,纪年对着一套红白色运动裙和白球鞋发了好久的呆,那裙摆上的黑色钩子仿佛是勾起的食指,让她靠近些,再靠近些。
七一艺汇演她参演的人海方阵有统一的发光服,但昨天导演组通知最后临时加了个氛围环节,让学生代表们穿自己的衣服在体育场放飞气球,主打一个五彩缤纷。
纪年犯了难,她的衣柜里好像没有什么漂亮衣服。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已经到了爱美的年龄,纵是懂事如她,在面对第一次上电视时也还是有那么一丝丝虚荣,即使那个镜头扫到她可能只有0.1秒。
她想买一套精精神神的耐克运动服,可是凑了一个月,还是不够钱。
此刻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打个快工;二是问阿妈拿钱。
那句广告语脍炙人口的广告语,此刻却像一句诱惑:去呀,去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招兼职宣传单,咬了咬牙。
Jt d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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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味街与囍帖街垂直,里面卖的都是鲍参翅肚。在那密密麻麻的“参茸珍品”“干贝花胶”灯牌中,却突兀地在街口二楼立着一块黑色的牌匾:“布鲁斯拳馆”。
拳馆老板是个壮硕的花臂男,看起来是个李小龙迷,不仅拳馆用了他的英名,里头还贴满了李小龙的海报。他隔着道玻璃门冷眼看着一个高瘦的少女来来回回了十五分钟,被她踱来踱去扰得心烦,便出来问:“妹崽,你是要学拳吗?”
纪年摇摇头:“我听说这里收兼职帮工,对吗?能不能日结?”
“你?”对方只觉得好笑:“你多大啊?”
“暑假后上初三。”
“那还未满十六呢,童工啊我哪敢请,妹妹仔你别坑我了。”
纪年蹙了蹙眉,不吱声。
“而且你能做什么?我这可不缺个扫地的,倒是缺陪练,”花臂男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两遍,看着她长手长脚一身硬骨,有点乐了,“你这看起来奀支支[5]的,也不扛打啊!”
纪年咬着唇不服,她觉得自己应该挺扛打的。
他点了点鞋尖问:“要不要先报班学两期?”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花臂男耸耸肩,无所谓,转身便往里走。
哪有找兼职的反而被说服先给钱报班的?不过,学拳吗……
纪年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跑回来问:“老板,有没有哪种拳可以把对方一击倒地?”
还没等老板回答,身侧突然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哈哈哈……”
她转头睨了一眼,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斜靠在桌边,捂着肚子发出夸张的声音,边笑边说:“港产片看多了吧?你真当我老窦是Bre Lee咩?”
“正衰仔,多事啊你,”花臂男用指节用力敲敲男生的脑壳,直敲得他嗷嗷大叫,又回头看向纪年,见她有点失落便补了一句:“其实呢,有时遇敌不一定要将人打趴。”
纪年疑惑地抬眼。
“粤语都有讲啦:走得快好世界,”老板抱了抱臂,那肱二头肌快要将T恤袖子撑破,“打不过,跑咯。”
纪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老板卷起杂志敲儿子脑袋的“啪啪”声:“衰仔你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诶诶诶别打脸,老窦你晚上不是约了杰叔带阿烁去跟人吃饭吗?我也去!”
“去去去,去条毛!你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啊啊啊痛痛痛!”
那声音在身后渐渐听不见,一同消失的是那屋里的冷气,纪年关上玻璃门重新迈入暑热中,热浪烫得皮肤焦灼。
她一边快步走下楼,一边低头抬起手表看时间。那只有点年月的“海鸥”石英表是阿妈的结婚礼物,改了表带送给了纪年。银色的表盘衬着深褐表带,在她纤细的小麦色手腕上总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不相称。
纪年全神贯注在看表,心里还在盘算慢慢走回去家里也该开饭了。方案一不通只能走方案二,吃饭时跟阿妈提拿一点利是钱,应该气氛会比较好吧。
拐角时冷不丁有个白色的身影快速冲上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下巴猛地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上牙躲避不及一口咬在下唇上。
“嘶——”她疼得差点叫出声来,下一瞬一股血腥味从唇上蔓延开来,她捂着嘴愤怒地望着前面那人。
是个穿白色校服的少年,额前碎发及眼,此刻手里握着一只白色PSP掌机护着脑袋,紧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嚷道:“我去,痛死老子了!”
纪年用拇指在下唇上一抹,殷红色的血擦在指腹上,下一秒又渗了出来。
“大佬,你看路啊!”那少年用力揉了揉前额,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不禁吓一跳。
他看到了一嘴血的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