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将你毒死,我真是无用。”
她口中尽是恶毒的诅咒,“你这个早就该死的人,现在还要活着祸害人。”
她试图以最恶毒的言语扎破这个女人和善的面孔,可是任她口不择言,发疯一般将那些最肮脏丑陋的语言一应扔到她身上时,她还是那副样子,甚至于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魏姝凝慢慢停了下来。
“叫你一声郡主,而不是姝妃娘娘,是希望我对你的记忆就停留在冬猎那日”,许连琅声音很轻,阴暗的牢狱之中,她面容恬静,竟然怪异的让魏姝凝的情绪平稳了下来。
“我知道你恨我,若我是你,我或许也会如你做出一般的,”她低下头,指尖攥着的帕子递了过来,帕子上已经沾好了温水,她蹲跪在地上,一点点的替她将脸上的脏污擦去。
魏姝凝看着她,她擦拭的动作轻柔,目光温和,温热的指腹落在她脸上一划痕上,微微蹙起了眉,“还好带了些药,你忍着些,姑娘家脸上还是不能留疤的。”
许连琅的做法太连贯了,挑不出一丝作假的嫌疑,她整个人温柔的无以复加,让魏姝凝这颗在魑魅魍魉中行走了太久的心猛然一动。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说了一句,“如果你是我,你肯定不会这么做。”
这样的一句话说出口,不光是许连琅,魏姝凝自己也愣了。
愣过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段日子,只有头上小窗的一缕阳光,她在阴暗潮湿中苟活了太久,遇到这样的温暖的人,是根本自持不了。
她像是瞬间明白了路介明。
太过于温暖的人,总是让人忍不住靠近,哪怕是飞蛾扑火。最后还是许连琅打破了沉默,她明媚而柔软,莹润的面孔像是在发着光,“明天一大早就出宫去吧。”
魏姝凝猛然抬起眼,“什么?”
“你出宫之后,再找个喜欢你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许连琅拿出梳子,慢慢给她捋顺发丝,“很早之前,我还羡慕过你,羡慕你的人生。”
魏姝凝唇抿得紧紧的,眼泪就要往下坠,她心里一阵暖,在此时,再也没有这样的安慰更能让她在这样濒临死亡的边缘,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
她也被许连琅羡慕过,她在这样一败涂地的状态下 ,也曾经被她艳羡过。
她肩膀耸动,哭出了声。
许连琅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哭。
许连琅怨她吗?怨也不怨。
她真的被她害了,但她也真的见证过这个女孩子的恣意高扬。
更重要的是,她有事要问她,当年的那些事,或许只能从她口中知晓。
魏姝凝此时已经十分配合了,她擦干净眼泪,一副尽情任她询问的样子。
许连琅几经犹豫,还是问出了,“十七殿下当年的事,我不敢问他,怕引起他又陷于旧事不可自拔,但我又着实想要知晓。”
魏姝凝稠黑的眼睫遮住她眼里异色,她缓缓道来。
“其实事情原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将我知道都告诉你。”
“好”。
“当年谁都找不到路介明,只有路金烨知道,他咬死不说,就出了事。”
当时民间百姓已经认定了七殿下为新君,大将军如芒在背,欲图奋力一搏,想争个鱼死网破,为六殿下将皇位拿下。
路介明的下落只有路金烨知晓,突破口只能从他身上找,谁有能想到这个年纪轻的少年,瘪着嘴,就要直冲冲的往刀口上撞。
他还那么小,总是怂里怂气的,刀口豁开脖颈上的皮肉时,少年脸上的孤勇,恍惚间,与路介明相较,却是又相似了好多。
“皇兄不想做皇帝,你们非要逼他,你们非得要把他逼死!”
刀刃太锋利了,他的尾音还没有消散在空气中,他便就再也吸不进任意一口气了。
许连琅听到这里,脚下已经发软,她任由他裙衫沾了牢房潮湿的地面,抱膝坐了下来。
魏姝凝继续说,“恰恰好,那个时候路介明出现了,就晚了一步。”
是何等的绝望,那时前几日还哭哭啼啼跟他撒娇的弟弟,是前几日还怯生生的说自己要做爹的人。
瞬间,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气。
就像是……就像是他的姐姐一般。
他甚至于都不敢碰那个还在洇血的身体,他背过身去,笑得癫狂。
“好好好,真是好样的,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满意了吧。”
他想起少年在耳边的话,“哥,我想你做皇帝,做了皇帝就可以保护我和娘亲了。”
路介明熬干了所有的心血,耳边只有这空荡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