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与她计较,沈渡在心中暗自思忖道,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剑。

蔡御史呼吸急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然而他却仿若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迎面撞了上去。

蔡御史这一撞,令在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沈渡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沈渡眉头紧蹙,将剑拿开,有交情好的同僚赶忙上前想要查看蔡御史的伤势。可蔡御史脖颈处鲜血汩汩流淌不止,却仍旧倔强地推开那人的手,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死谏,武死战。”

“臣乃李朝之臣,天下乃陛下之天下,我今日死于你之剑下,明日你必遭千夫万夫所指,死于万民之口。”

这话说得直白,他方才撞得又重,蔡御史说完这话便咽了气。一时间,朝堂上的百官皆噤若寒蝉,神色惶恐,有的低垂着头,不敢抬眼;有的面如土色,双唇紧闭;有的则目光游离,不知所措。

整个朝堂沉浸在一片沉重而压抑的静默之中。

李盈居高临下,俯瞰着堂下百官的诸般形色,最终眸光落定在已然倒下的蔡御史上,缓声言道:“蔡御史入仕多年,始终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念其多年辛劳,摄政王可否恩允其留得全尸,送归其家人安葬?”

她的声音总是清泠泠的,仿若山间清风,寻常此般年岁的男子变声时声音多是沙哑的,李盈的嗓音偶尔亦带着些哑意,不过那大抵总是因她过于辛劳所致。

此刻这般清朗的声音传入沈渡耳中,却携着一丝别样的意味。蔡御史于朝堂之上辱骂于他,自决于他的剑下,而小皇帝却要他允蔡御史一个全须全尾的善终。

他无故地便欲发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携着几分苦涩与无奈,忍不住抬首望向李盈,目光中满是深深的探究与疑惑。他实在好奇,这般毫无道理、毫无根据的解决之法,竟会这般轻易地落于他的头顶,竟会出自她的口中。

沈渡只觉荒唐至极,心中的愤懑犹如汹涌潮水,却又无处得以宣泄。

此刻的朝堂之上,气氛沉凝如铅,朱红色的廊柱似乎也透着压抑之气。蔡御史的同僚率先站出附和,神色急切,额上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微微前倾。紧接着,一个他连姓名都未曾记得的官,也忙不迭地表示支持,身躯微微颤抖,似乎有些紧张。

随后,礼部侍郎一脸义正辞严,双手紧握着笏板,指节因用力而泛出苍白之色。沈渡紧紧眯起双眸,心中满是诧异与不解,不知此人何时投靠了小皇帝?

渐渐地,一个接一个之人皆站了出来,就连平日里极少站队、惯会审时度势明哲保身的卫国公都表明了态度。

这一切,居然只为了这么一个愚忠的蠢人,沈渡嗤笑了一声。

他终于与李盈对上了目光,她的眼中竟有淡淡的悲悯之色,沈渡皱了皱眉,就在那样短暂的瞬间,他居然产生了李盈在可怜自己的错觉。

怎会如此?想来,只有他可怜她的份儿。也是在此时,他忽然忆起了那些过往的时日,李盈亲眼目睹为她而亡的一个个宫人、刺客,或许该称他们为义士,沈渡暗自想道。

那时候的李盈是何种模样呢?最初她会向他苦苦求情,涕泪横流地求情,后来她渐渐地不再那般哭泣,再往后李盈便不再落泪了。

再再后来,她甚至都不会为了他们去求情。可今日,她却为了蔡御史,忤逆他的意愿,丝毫不顾念他的颜面。

兴许是忆起了往昔的李盈,他那原本紧绷如磐石般的面庞稍稍舒缓了些许,心中那如烈焰般熊熊烧的怒火似也于悄然间平息了不少。李盈看着他,也有些不解,这人为何又兀自平静了下来。

沈渡到底应下了。在李盈那带着几分审度的凝视之下,在百官或惊诧或揣度的瞩目中,顺了她的意思。

他是向当年和现在的李盈服软,更是向自己那深藏于心底、不为外人所察的诡秘心思服软。朝堂之上给了她颜面,那于旁处之地,他暗自思忖着,总归是要讨要来些别样之物的,此刻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与执拗,脚下也不自觉地轻挪了几步。

李盈见他顺从,心中虽有讶异,但面色仍保持着平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退朝之后,沈渡加快脚步走到李盈身旁,压低声音道:“晚间臣有要事要禀报陛下。”

沈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眼神中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志在必得。回到寝宫,李盈卸下繁重的朝服,靠在榻上,思绪纷乱。

窗外,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许久,没听见猫叫声了,李盈想到了小黑。

上朝前,国师派人来过,此刻,也该去了。李盈换上了一身绿色常服,便向摘星楼而去。

一路上宫人向她行礼,动作都恭敬许多。李盈只微微颔首,并不留意过多。

可宫人却没有一个,不在留意她。许多宫女们惊诧于她的容色,这样俊俏的君王,便是没有实权,她们也喜欢得紧。

她们议论纷纷,直到被李盈身边的大太监提醒,才歇了话茬。

“若不想死,便歇了这心思。”老太监冷声道,目光扫过一众宫女,吓得她们纷纷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李盈并不知晓这些,依旧步伐从容向摘星楼而去。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更显仪态端方雅正。

从前离摘星楼越近,人便越少,就连草木都旺盛些,是杂乱的模样。而今日,李盈走近时却看到了许多道童道修忙忙碌碌地身影。

此时,天空中乌云密布,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李盈脚下的石板路有些潮湿,仿佛刚刚被一场细雨浸润过。

他们许多并不认识李盈,见了她还有些诧异,反应快的能猜到她的身份,但更多的是看一眼便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似乎是很忙碌的模样。李盈不知道,这些日子,应离在做些什么,又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待行至摘星楼前,李盈停下脚步,抬头望去,这座高楼巍峨耸立,似要与天相接。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楼中。

楼内,檀香袅袅,应离早已等候多时。他一身素袍,神色肃穆,见到李盈,微微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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