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之前,他若有什么需要,譬如买下一幅画花个二百两,只要跟陆夫人说一声即可。
陆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其实在花钱上,从来没有上限的。
只不过自己直接可以从外院支银子,到底比跟母亲要钱要自在。自有了功名之后,不管家里还是外面,都开始视同陆睿为成年人,虽然他时才只有十四。
温蕙就特别羡慕这一点,道:“直到出门前,家里还个个都当我是小孩子呢。不过以后呢,我就是大人了。母亲就当我是大人,外面的事、家里的事都肯跟我说呢。”
陆睿道:“我也跟你说说,你立了个功。”
温蕙:“?”
陆睿道:“昨天你点醒了我,我去了找了父亲,我们一起去找了三白院的崔山长,又三个人一起去了府衙见了赵府台。赵府台同意了,今日我们院的同窗们商议了一上午,中午时分我们便进城,三三两两到集市上去。”
温蕙惊讶:“你们,难道……”
“正是你的主意呢。”陆睿道。
三白院的学生年龄不一,有才十三四早秀的,也有三十许还在苦读的。但他们不论年龄,都是读人。
老百姓对读人天然心中有敬畏。
院的师生门散到府城里,或集市,或酒楼,或茶铺,三三两两,高谈阔论,故意吸引旁人的注意力。然后将“江南从来不缺粮”、“夏粮将收,又是一个丰年”、“便万一打仗,也只在江北岸,战火波及不到江南”、“都是黑心的粮商们抬价”等等信息,趁机印在人们心里,还对旁听的人说:“回去告诉家里人,莫慌。”
地方豪族为了赚取利益黑了心在市井间散布流言,令百姓惶恐。读人们便站出来,安百姓的心。
此策,大受赵府台和三白院崔山长的称赞。当然,虽然都知道是陆睿献的策,但陆睿还未出仕,此策若奏效,功劳自然记在陆正的头上。
本就是父子一体。
温蕙有点兴奋又有点担心:“能管用吗?”
“能。”陆睿笃定地说。
温蕙问:“你怎么知道?”
陆睿垂着眼眸,给她揉按着穴位:“今日在酒楼,许多人围着我问‘是真的吗?’,我说‘是,他们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模样。他们信的。只要信了,一个人回去说与一家人,一家人说与左右邻人,邻人再说与邻人……如此,一条街便……”
他说着,一抬眼,却见温蕙面如芙蓉,咬着唇含着笑看着他。她眼睛里,蕴着能让任何少年或者青年都融化掉的情意。
陆睿的声音断了好几息,才笑道:“作什么这般看我?”
“陆嘉言。”温蕙只看着他笑,“我好喜欢你这样跟我说话的样子。”
他的妻子快要及笄了,有时候很懂事,有时候又很像小孩子,会脱口而出未经修饰雕琢,发自本心的话语。
这样不好的。他也在母亲面前提及过,她说话不懂得婉转含蓄,希望母亲能慢慢教她。
只此时此刻,她的不含蓄像一掬热泉,注入人的心间。
陆睿只觉得心底有种陌生的热涌。
他“哦”了一声,垂下眼,手上的动作却放缓了。终于停下,只握着温蕙纤细的脚踝,掌心发热。抬起眼,傻丫头还托着腮傻笑着看他。
混不知自己的杀伤力。
陆睿憋着了一口气,手下不免用力。温蕙“哎”了一声,说:“这么用力干嘛?这里也要按吗?”
陆睿把她腿放下去,站起来,拂了拂衣摆上被她压出来的褶皱,慢条斯理地说:“日常里叫丫头们给你按一按,别贪凉,饮子喝温的。”
温蕙小脸皱起来。
因为江州这里,四月的温度已经相当于山东的夏天了。最近喝饮子,都开始喝井水里澎过的,凉沁沁的,特别舒服。
陆睿挑眉:“听到没?”
温蕙不开心地道:“知道啦。乔妈妈都说过一遍啦。”
“就行。你若不听话,罚你的丫头。”陆睿道。
这可真是太狡猾了。温蕙自己不怕被罚,但不愿意连累旁人。过去在家里,温夫人也是这样钳制她。怎么陆睿也无师自通呢。
温蕙的脸皱得更厉害。
陆睿十分解气,掸掸衣摆:“你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我送……”温蕙一抬起久坐的屁股,顿时身下热流喷涌。
“……”温蕙又坐回去,颓道,“我不送你了。”
她常常蹦蹦跳跳,有失体统,难得这样老老实实,陆睿挑眉:“老实歇着吧。”
便走了。
他走了,丫头们便进来。
温蕙财大气粗地对银线说:“把这个收好。”说着,把榻几上的锦囊交给她。
银线拉抽绳:“什么啊?噫?怎么又有银子?”
“夫君给的。”温蕙托腮,“他还说以后每个月都贴我十两,还说不够花再找他要。”
银线心花怒放,道:“好。”
温蕙却支着胳膊,托着下巴,心想,她刚才说喜欢他呢,他竟然怎么不亲她?今天竟如此老实,都不像他了。
难道是因为她身上来着天癸?真是的,读人这么多讲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