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杰回来听裴烁说昨日的事,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只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人没事就好”,就扭头急匆匆而去,走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似乎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转过身离去。
而裴烁的妈妈裴兰,居然破天荒没有找他。而一周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吴妈。
“裴少爷,二小姐很挂念你,想见你。”
裴烁扯了扯嘴角,不作声。
钟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家里头只有钟大少爷,和钟二小姐。而他这个外姓人,是个外人。
他是无所谓,反正这几年还是比较自由的,也许真正的人生牢笼要从十八岁才正式开始。
“烁仔哥哥!”一个扎着两条牛角辫的小女娃从远处飞奔过来,扑进裴烁的怀里。
一旁的吴妈拿过她的包,而裴烁牵着她肉嘟嘟的小手上了车。
“阿哥你中秋节怎么不来?我们在会所摆了一只好大好大的月饼,是好得意的啤啤熊造型!还有还有……阿爸同拉叔[1]都有派大利是,你也有哦!我帮你收得密密实实在我的叮当猫盒子里……”
裴烁点了点头:“嘉怡真乖。”
“烁仔哥哥,你跟不跟我们去巴黎啊?爹地同妈咪都去啊,我们一起去看海龟啊!”
他别过脸,心想:那是你的爹地,不是我的。
可是他还是温柔地摸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不是巴黎,巴黎在法国,你们去的是巴厘岛,在印尼。我就不去了,我要准备中考。”
小姑娘扁扁嘴,不吭声。
“嘉怡乖,等你回来我们去游乐园。你看,阿哥给你带了这个。”说罢,他从包里掏出一本《魔卡少女樱》的涂色本。果然,小姑娘眼前一亮,抱着他的手臂连连说哥哥最好了。
裴烁知道,岁的钟嘉怡其实什么都不缺。
可是他也知道,只要是烁仔哥哥送的,这个妹妹都会好开心好喜欢。
裴烁没有进钟家大门,这是他妈妈规定的,去钟家要提前一周告知,不要随随便便想来就来。
下车时钟嘉怡扁着嘴牵着他的手不肯放,却突然眼前一亮朝他身后唤道:“爹地!”
裴烁身子僵了一下。
身旁有车停定,司机绕到后座拉开车门,钟明丰慢慢走下来:“是烁仔来了啊。”
“钟叔叔好。”裴烁抿着嘴,这招呼打得勉强又疏离。
快五十岁的钟明丰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身材匀称没有啤酒肚,一头乌发没有半点银星,说话慢条斯理走路也不快,唯有目光炯炯如鹰,透着一股精明莫测的商人气质。
谁曾想一个当年在塑胶玩具厂做推销员的穷小子,竟娶了厂长的女儿,然后一手一脚打造了明丰商业帝国,产业版图遍布南城衣食住行,如今还成了南城首富。
又谁曾想,这样一个商业大鳄对病重的发妻日夜陪伴不离不弃,妻子去世一年后竟又重遇年轻时嫌弃过自己家世的初恋情人,即使对方当时已是一个离异的单亲妈妈,仍不计前嫌迎娶进门,而后还有了一个小女儿。
这样两段可歌可泣的情史被八卦周刊年年翻出来写了又写,钟明丰在大众心目中就是个又帅又多金的痴情种。
只是这个时间线,裴烁是不信的。
钟家大少爷钟俊豪,也不信。
钟明丰没再看裴烁半眼,牵过蹦蹦跳跳的女儿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进去坐坐吧。”
不是疑问句。
裴烁双手插裤袋,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钟家的独栋别墅层高特别高,整个装潢透着一股古典欧式宫廷风,当空一盏硕大的吊顶水晶灯,高贵奢华。可他只觉得压抑,那繁复的吊灯仿佛是由无数把鱼钩组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晶仿佛垂坠的鱼饵,愿者上钩。
“换了学校?习惯吗?”钟明丰把女儿叫上楼换衣服,坐在沙发上饮茶。
裴烁依旧插裤袋站着,半弓着身子微微摇晃,随口应了一句:“嗯,还行。”
“听讲你中秋夜遭到些事?”
这下裴烁没再晃了,双腿缓缓站直。他抿了抿嘴,沉默了两秒,弯下腰去卷起裤腿:“遇到些意外,所以未能出席。”
他膝盖的伤已经好了,但内侧仍留着痂掉了后的一串淡粉色印记,看在眼里还是有点触目惊心的。
他并不感到有什么好抱歉的,也不觉得需要自证什么。
可是,他不愿有人因此而被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