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歌紧紧地闭上眼睛,那笔巨款压在身上,并没有感觉得到了多少好处,反而倒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些最宝贵的东西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失去的。
「妈,要是我没买那个彩票,多好。」低低的梦呓般的说着,李歌躺在妈妈腿上,心给掏空了一样。
李婶苦涩的拍拍他:「傻孩子,谁不想要钱呢!别想了,会好的。你大哥正帮咱们找房子,等买好了房子我们搬过去。给你陆伯伯他们也买一套,咱们还住一块,跟以前一样。」
是啊,钱是好东西。人们奔波忙碌不就是为了能多有一点钱吗?可是这样的一笔巨款抱在怀里,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李歌茫然的半睁着眼睛,军,你说呢?
忽然,「砰砰」的声音传来。大门被拍响,风雨里是陆震的声音:「歌子!开门!」
李歌几乎是含着眼泪开的门,门外陆震穿着厚重的雨衣,雨水在脸上淌着。「家里还好吧?漏雨了没有?」
「哥~~」李歌咬着嘴唇低下头哭了。手里的伞抖着,两滴从伞尖上落到他肩膀上。
陆震明瞭地搂过他,安慰着:「没事没事,有我呢!」拉着李歌穿过院子走进屋门。
陆震进来,一眼看见了屋里的状况,地上的水已经漫过脚脖子了,可是屋子漏得更厉害。
轻叹一声,连雨衣都没脱在屋里找了点塑胶布就要到房顶上去,被李婶紧紧拉住:「震啊,别去了。让它漏吧!」
陆震顿了顿,李婶的眼眶是红的。放下手里的东西,陆震扶着李婶坐在炕上,自己也坐下。身后,李歌靠着墙站着。
李婶撩起衣襟擦擦眼泪,陆震心里不好受,低声说:「婶,是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看看,怕你们的房子漏雨进水。您别往心里去,我爸脾气强脑筋死,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些年……」
李婶赶紧摇头:「这不怪他,你爸是好强的人,他受不了这个。」
陆震无可奈何的笑笑:「婶,有些事别太往心里去,有钱了是好事,有人说三道四也很正常,咱自己别把自己绕进去。我妈去世的时候小军还不到六岁,我才上高一。这些年我们哥俩没光着没露着,冬天棉夏天单,哪一样不是您亲手做的?我结婚的被子褥子都是您絮的缝的,您那个柜子里怕是连没影的小衣服都做得了吧?」
李婶破涕为笑,很快又用手捣住了嘴。
陆震回手拉拉李歌:「歌子,小军有时候会犯混,甭理他。有人挑唆一时半会的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可是你们是兄弟,最亲近的兄弟。咱们两家风风雨雨这些年了,和一家人没有分别。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都不应该分开。」
陆震重新穿好雨衣,拿上东西准备修补漏了的房顶。
李歌在他身后跟着:「哥,我跟你上去。」
陆震笑笑:「你快算了,你那小身板再让风把你刮下来。」
李歌紧紧地低着头,泪珠还在睫毛上挂着。陆震伸手给他擦掉:「别哭,歌子。你是男孩子,遇上事别怕,把腰挺起来,家里指望你顶门立户呢!」
面前的哥哥高大魁梧,温暖的手蹭得李歌心酸酸的,泪没止住,掉出来的更多了。
门外「砰」的一声闷响,什么东西从房上掉下来了!
屋里的人一愣,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屋门被推开,陆军浑身是水的进来。扫了一眼外屋里面对面站着的两介人,陆军板着脸没说话,把屋门打开弯下身子,手里的簸箕一下一下的往外边掏水。
陆震又好气又好笑,真想冲着陆军的屁股给他一脚。老的犯倔脾气也就算了,他也跟着凑热闹!房顶上传来轻微的声音,爸爸在上面呢!陆震不敢怠慢,赶紧抓起东西跑出去。风大雨大,老头子眼看快五十的人了,不能不小心。
哗哗的水声,陆军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手里的簸箕,李歌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用扫帚扫。
房上那父子俩小心翼翼的用油布塑料在房顶上慢慢铺开,厨房里,李婶忙忙碌碌的烧热水煮姜汤,和面烙饼。这又冷又饿的大半夜了,怎么也得给爷几个弄点吃的。
火苗映得屋里暖融融的,外面的风雨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
房子不漏了,地上的水也干净了。陆军用塑料布和砖头在屋门口上垒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堤坝,水被挡在院子里。浑身湿透了的陆军被李歌拉进自己屋里。一盆热水,一条毛巾,还有放在床头的干净衣服。
陆军吸吸鼻子,有点窘的脱下了上衣。赤裸的上身肌肉结实,水珠在光滑的胸前滚过。虽然还是个青涩少年,陆军的体魄已经超出了他的年龄。
李歌转过身子不看,那个宽阔的胸膛一定滚烫滚烫的。摒住了有点紊乱的呼吸,李歌背过身把毛巾在热水盆里绞干了,垂着头递过去。陆军没出声,看着雪白的毛巾还有握着毛巾的细白的手指,咬住了嘴唇。心怦怦的跳,酸涩优柔的情绪在胸膛里滚啊撞啊,终于按捺不住,陆军的手伸了过去。
手指碰到了手指,像是触到了电源,各自轻颤了一下分开了。再次碰触的时候就粘住了
,再也分不开。
慢慢的拉进怀里,抱紧熟悉到心痛的身体,陆军立刻就收紧了手臂。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谁也不知道是谁先碰上的,反正冰凉的嘴唇在碰到一起以后就连心一块沾上了。
不知不觉的泪水沾湿面颊,李歌也不去管它。反正门关着,那屋里的人在说着自己的话题,不会管到他们。
抱着陆军的脖子,牙齿在他的锁骨上咬着,背上是他滚烫的手臂,抱得紧紧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李歌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欣喜,就是不想放开手,再也不想怀里的人远远的冷眼看自己。那种感觉真的会疯的。
陆军抚摸着李歌的背,肋骨都清清楚楚地数得过来,本来就不胖,现在这一顿折腾,瘦得都可怜了,小腰两只手就可以掐过来。嘴唇怜惜的印在李歌脖子上耳朵上,低低的呢喃:「歌子,别哭。」
像以往一样,那父子俩喝完姜汤吃完宵夜,回去休息了,陆军留下来跟李歌作伴。好像是分离了很久,又好像是经历了契阔,再次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害怕似的贴得紧紧地。外面的风雨声依然很大,可是已经不入耳了。
陆军靠着被子坐着,李歌坐在他大腿上,身子伏在他怀里。两个人互相搂抱着,脸贴着额头,鼻尖蹭着嘴唇儿。不需要说什么话,只要热热的身子在怀里就好。
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远远的闪电偶尔会照亮一点。这点亮光一出现,陆军就会立刻收紧手臂把李歌圈得更紧一点。轰隆隆的雷声在屋顶滚过,细碎的吻就落在了李歌的额头嘴唇。
屋子里有点凉了,陆军随手拉过一床被单围在李歌身上。两个人偎依着,睡不着也不愿意动。
如果真的可以倒退回去的话,李歌宁可他从来没见过那张彩票,陆军宁可那些混沌的日子只是做了一个恶梦。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发生了的永远没法退回去。或许两个人之间还是隔着点什么没有抚平,但是现在谁也不想提起。就让这风雨之夜再长一点,怀里的温暖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