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欲返回一叶剑门,找那青蛇郎君,他必有法救治白衣。”刀雪客答道。

萧无痕闻言抚须思索,这才想起:“可是那东陵府青蟒盘山观的观主,柳凝眸?”柳缘君答道:“正是此人。盖天下之大,除了青狻猊的独门解药,也只有此人可以解这勾魂青尸毒了。”萧无痕自是知那青蛇郎君的行事个性以及门规:“只是此人性情古怪,恐不肯医治。”

“青狻猊已逃离遥叶府,一时之间恐怕不会再现身。此毒拖不得,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行。”柳缘君分析道。萧无痕也知其中道理,叹气曰:“却也如此。如此一来,我们还是早些回到山上,哪怕是逼,也要逼那柳凝眸为白衣诊治!”说罢,便快马加鞭,赶回丛剑山。临行前萧无痕修一封,飞鸽先传予十鬼堂其他人,避免他们担心。

十鬼堂一行人见一夜过去,萧无痕下山寻人未归,难免心中焦急,便未去现场观战。这第二轮第一场便是那号称精通十八般兵器的锦绣阁对那从始至终都是一人出战的朝海宫。“雪哥哥与洛哥哥去了这般许久未归,父亲又下山寻他们,也毫无音信。究竟发生了什么,真叫人好不担心。”饶梦璃娇拳紧握,面脸愁容。封展安慰道:“小璃,你且先宽心。我刚刚接到堂主的飞鸽传。他们已然回合,正在赶回山上。”“如此一来甚好,也免去我等在这儿空自担心。”凌一阁道。众人闻言,悬着的心也是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消片刻,四人便已归来。马车不便上山,为了不耽误行程,刀雪客和柳缘君架着昏睡的洛白衣飞奔上身,二人自有轻功在身,虽还夹带着一人,但也不见得比马车速度慢。萧无痕亦紧随其后,护着三人上山。

众人正沉默之间,忽见刀雪客和柳缘君架着洛白衣抢进门来,萧无痕紧随其后,将房门关上。众人见状先是一愣,又赶紧围上来从二人手中接过洛白衣,将其平躺在**,又转过头来看着另外三人。刀雪客与萧无痕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只是叹气。

饶梦璃看着**毫无意识,双目周围已然发紫发黑的洛白衣,又看了看满面愁容的刀雪客,心里愈发酸楚焦急,忙扑上来扯住刀雪客衣袖问道:“雪哥哥,这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洛哥哥会昏睡不醒?”刀雪客随即将他与洛白衣在山下巧遇青狻猊,三人一番大战以及洛白衣误中奇毒之事一一告之众人。饶梦璃仍有些不解,便问道:“那雪哥哥你为何又一定要去追青狻猊?”刀雪客眼神闪烁,不敢与饶梦璃对视,饶梦璃亦是心领神会,玉手已然搭上刀雪客的手腕,关切道:“既然雪哥哥不想说,那我也不会再问。雪哥哥自是有道理。你没事即好。”刀雪客抬头看向饶梦璃,瞳孔不觉已湿润,又环顾四周,众人也颇为理解,不想强迫刀雪客。“但白衣,却是因为我才误中青狻猊奇毒,我会承担的。只可惜被那青狻猊逃脱。”封展问道:“既然青狻猊已逃,必定不曾留下解药。那又有何法医治?”刀雪客身旁站立已久的柳缘君说道:“来参加玉佛会的乃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各门各派,其中的东陵府青蟒盘山观观主,必有法诊治洛白衣。”

方才众人目光接在洛白衣和刀雪客身上,闻言皆将目光投来,才发觉并未见过此人。封展抱拳道:“敢问这位兄台是?”柳缘君还未作答,刀雪客抢先说道:“这位叫柳缘君,是...是我的一位挚友。”刀雪客生怕众人起疑,便未说柳缘君是自己的师兄或师姐。封展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江湖上有名的飞雪银枪柳缘君,多谢兄台和阿雪将白衣扶上山来。”众人也做答谢。柳缘君回礼道:“诸位客气了,我自与阿雪是故友,帮助他也是理所应当。”众人皆信任柳缘君,唯独饶梦璃见柳缘君与刀雪客交流的神情和她对刀雪客的称呼,虽不曾识破她的女儿身,只是觉得奇怪:此人为何好似与雪哥哥十分亲密?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第一场比武乃是锦绣阁对那朝海宫。那青蟒盘山观的人想必也在观战,我们还是速去演武场找那观主才好。”“小展此言有理。青孟,你留下来照顾白衣。其他人随我一同去演武场,找那青蛇郎君柳凝眸。”萧无痕留下段青孟照看洛白衣,率众人一同前往演武场。说来也巧,那青蟒盘山观的众人亦不在演武场,萧无痕思量之下,决定留封展等人回房一同照料洛白衣,自己便带着刀雪客,柳缘君一同去厢房找柳凝眸,饶梦璃不肯回去,哭求了半天,萧无痕才同意带她一起。

前日比武,青蟒盘山观虽然胜出,不过十鬼堂众人那时并未在意。故而未见过柳凝眸其人。四人来到青蟒盘山观所住的厢房,却见那房门大开,飘出阵阵异香,即使身处数丈之外都能闻到。众人方欲进门,却被两旁守在门后的女弟子横剑拦住:“何人擅闯,报上名来!”萧无痕抱拳道:“十鬼堂堂主萧无痕求见贵观观主。”那女弟子答道:“观主正在沐浴,且在门外暂歇。”四人面面相觑:一个大男人,白天大开房门沐浴,还有女弟子守门,看来江湖传言他性情诡异行事古怪,确是真的。

四人便在门外等候,只有饶梦璃耐不住性子,装作无意之间往那门内窥探。只见那屏风之后,烟雾缭绕。隐约可见一高挑的身影起身,两旁女弟子托着两个大托盘。一个里装着一件青底丝绸百花绣袍,另一个里则是摆满瓶瓶罐罐和胭脂水粉一类。那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忽觉他已起身,两旁女弟子便进入屏风之内替他穿衣。不一会儿那屏风拉开,烟雾也逐渐消散,那身影逐渐清晰。一身着青色花袍,浓妆艳抹,披头散发的男子走出屏风。原来他虽打扮的好似女人一般,但那半**的胸膛和喉结可以看出却是一名男子无疑。细看那人丹凤眼柳叶眉,似要将人心魄摄去;青花袍玉蟒带,如同妖艳女子一般。皮肤白皙,浓妆艳抹。头发上尚沾着水珠,胸膛衣领之间埋伏着一条青色大蟒为刺青。举手投足,却如女人一般妖娆婀娜。那人正是青蟒盘山观的观主,青蛇郎君柳凝眸。

“何人拜访?”柳凝眸一撩头发,看向门外等候的四人,眼神正与那暗自窥探的饶梦璃对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邪笑,惹得那饶梦璃俏脸羞红,躲闪不及。

女弟子转身回报:“禀告观主,是十鬼堂的萧堂主率人前来拜会。”柳凝眸笑曰:“原来是萧堂主,快请进来,再加几把椅子来。”弟子领命而去,萧无痕带着三人进门施礼道:“十鬼堂萧无痕冒昧打搅柳观主。”

柳凝眸依旧满眼笑意:“萧堂主客气了,快快请坐。不知萧堂主来找贫道所为何事?”四人入座,闻听此言,刀雪客与饶梦璃皆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道:这等人还自称贫道,真正的道人应该是如那寒山道观的莫尽雨一般吧。

萧无痕与柳缘君倒是没有甚么多余的表情,抱拳道:“老夫有一要事相求,还望观主相助一臂之力。”

那柳凝眸斜靠在桌子上,翘起兰花指只是低头小心擦去头发上的水渍,随意答道:“请说。”

萧无痕便也不客气道:“老夫有一义子,乃老夫自小抚养成人,感情甚深。如今他身中奇毒,双目失明,还望观主施以援手,为他诊治。”

“哦?”柳凝眸闻言来了兴趣,这些年慕名求医的人也不少,只是能让柳凝眸真正出手救治的就寥寥无几了。毕竟那奇怪的门规,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若不能以一命换一命,即使金山银山也无法让柳凝眸出手,“萧堂主的义子身中奇毒,何不找名医救治,或是去求那江南诸葛家,反而找上贫道了?”刀雪客闻言答道:“在下这位兄弟身中的奇毒,当世若非独门解药也只有柳观主您才能有法医治。”

“哦?”柳凝眸愈发觉得兴趣浓厚,他向来喜欢挑战,只是那些他曾认为的挑战皆被轻松解决了,“不知萧堂主义子所中何毒?”萧无痕与刀雪客一同答道:“勾魂青尸毒!”柳凝眸闻言楞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神闪动缓缓说道:“可是那江湖杀手青狻猊的独门奇毒,勾魂青尸毒?凡中此毒者,虽不致死,但中毒部位发黑发紫,发作之时若千万只蚊虫一齐撕咬,疼痛万分又奇痒难忍,遂中毒时间愈发久,发作次数愈多且愈发疼痛。”

刀雪客答道:“正是此毒!”

柳凝眸点头道:“却不失为一个棘手的挑战。”刀雪客激动地起身说道:“观主答应了么!”柳凝眸闻言,又露出那诡秘的笑容来:“这位小兄弟且先坐下。贫道只是说这颇具挑战,或有法可解,但并未答应替他诊治。贫道定下的门规,亦不可破。想要贫道救一人,就必先杀一人,方可诊治。十鬼堂既是杀手组织,素来杀人如麻,想必此等小事不值一提罢。”

“你要金要银皆可允你,唯独杀人,万万不可。”原来在此之前,刀雪客已做好充分思考,哪怕倾尽家产或是豁出性命,也定要求那青蛇郎君救治洛白衣。但万千生灵皆是命,不可为救洛白衣而枉杀一个跟此事毫不相关的无辜人。萧无痕也点头道:“不错。我十鬼堂早些年却曾误收不少宵小奸诈之徒,他们作恶多端,败我声名。但如今老夫早已将他们尽数驱逐,如今的十鬼堂非大奸大恶之徒不杀,早已改过从新。还望柳观主见谅。除了此事,凡我十鬼堂力所能及,老夫绝不推辞。”

柳凝眸将衣袖一挥,不屑的说道:“虽萧堂主有意清理门户,可也难绝江湖悠悠之口。况且自是你等前来求贫道,自是要按照贫道的规矩,否则,萧堂主还是请回吧。”说罢,欲拂袖而去。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中透露出的不屑和傲慢叫刀雪客咬牙切齿,不经意间望向萧无痕,萧无痕以眼神示意他不可妄动,方才压下心头怒火。柳凝眸是何许人也,早已察觉身后刀雪客的异样,却也不动声色,只是丢下一句:“贫道只给你们一日期限,你们且回去商议。若是商议妥了,便去杀一人。取那人头来,我自见了,自然便会替萧堂主的义子诊治。不必多说,送客!”说罢,便回了后方。刀雪客方欲追去,据理力争一番,却被两名女弟子持剑挡回。

“阿雪,不可硬闯!”萧无痕喊道,饶梦璃也上前来拉住刀雪客:“雪哥哥不可冲动。尚有一日期限,我等先暂回厢房,好好商议一番,再做定夺。”柳缘君也上前来劝,刀雪客只好作罢,一行人暂且回房。路上众人皆沉默不语,唯独饶梦璃忍耐不住,不禁发问道:“那柳凝眸为何打扮的如同女子一般?”柳缘君笑道:“人人皆有其难以告人的癖好,或许那柳凝眸喜好女装打扮,浓妆艳抹,又爱展露出来。阿雪儿时也颇爱抱着人大腿撒娇呢。”柳缘君已是十年未见刀雪客,自小虽对他严格要求,可皆出于疼爱之情。如今久别重逢,眼里自全是刀雪客,竟忘了饶梦璃的存在,吐露出对刀雪客的疼爱。刀雪客被提及孩提时的羞事,虽心里牵挂着那洛白衣,想着那柳凝眸的要求,原本还心绪低落,却不禁也害羞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瞪了柳缘君一眼。柳缘君也觉失言,闭口不言。这样一来,倒更令饶梦璃觉得二人关系匪浅,对那柳缘君也不知不觉多了三分敌意。却不说透,只是抱住刀雪客的臂膀。这一幕也被萧无痕和柳缘君看在眼里。自是感情深厚。而柳缘君却别有一番情感。

四人回到萧无痕房中,众人忙问情况,萧无痕便将那柳凝眸的要求告之众人,众人闻言无不咬牙切齿甚为痛恨。“我十鬼堂早不如以前,如今严以律己,从不枉杀无辜,柳凝眸提此要求,实在是难以为之。”封展叹气道。“既然不能枉杀无辜,便抓几个死有余辜的人来杀了,交予他便是。”仇烈不以为然道。封展闻言笑道:“哪里有这许多大奸大恶死有余辜之人给你杀,便是有,如今我们身在一叶剑门,也难有空闲去追捕。况且白衣的毒每拖延一刻,就加深一分。所以我们必须想个两全的法子,必要之时,逼那青蛇郎君替白衣诊治。”萧无痕阻止道:“不可。此事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逼那青蛇郎君。柳凝眸性情古怪,武功更是诡异莫测,我与他交手都未必有必胜之把握。”仇烈起身问道:“那我们不如一齐而上,围攻之,如何?”封展有些理解了萧无痕的心境:“如此一来,我等虽可必胜,但青蛇郎君势必非死即伤。消耗过大,我们一时之间又难以找到那青狻猊,这世间恐再难有人能救白衣了。”众人皆叹气。“难道真束手无策了吗?”

刀雪客手中紧握竹刀,将斗笠向下一压,低声说道:“你们休息去吧,天黑之后,我自有办法救白衣。”“你有何办法?”众人问道。刀雪客却不再言语,推开房门就要出去,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便又离开。众人面面相觑,唯萧无痕的眼神里闪动着些异样的光芒。

刀雪客走到一叶剑门后山的悬崖处,此处有一块石碑,上:采剑崖三字。与这崖正对着的,乃是丛剑山的最后一环山脉,二者相距百丈有余,深不见底。上有天鹰盘旋,云雾重重,下有青松怪柏,奇石嶙峋。崖边有一八角小亭,庭中有一张石桌,两张小石凳。小亭立柱上有一副对联:一亭观天云集天下英豪;两崖揽月共邀武林群雄。旁边栽有不少绿植花草,还有一眼小泉。原本是供人休憩观赏,想来这楚云山也颇为典雅,竟然想到在悬崖边设此景观。

刀雪客坐在庭中,看着满目鸟语花香,身心也轻松了许多。十年以来无一人可倾诉,这些天来又发生这许多事,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承受,现在难得一个人独处,便将那烦心事都付诸青云流水。

“但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对么。”柳缘君靠在柱子上,看着刀雪客寂寥的背影。刀雪客刚刚过于放松,没有发现柳缘君一路跟着自己来到采剑崖。刀雪客叹一口气,仍不看柳缘君,只是淡淡喊了一声:“师姐。”柳缘君也不走过去,她知道刀雪客现在的心情,定如同乱麻一般。“若不是那十年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灭门,或许我们还在客雪山庄不曾入世,也不会经历这么多,遇见这么多人。更不会有现在的心情,你说对么,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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