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阿雪的用心。”柳缘君平静的说道,“我也会支持他这么做。”

任山淮气的直发抖,颤抖着指着柳缘君道:“难道你二人忘了客雪山庄灭门之仇!”洛白衣方想说话,看了一眼柳缘君的脸色,也只得缄口不言,低下头去。

柳缘君面沉似水,平静的望着已然涨红了脸的任山淮道:“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与阿雪都难以放下灭门之仇,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任山淮见她如此果决,便想听她说辞,咬着牙强压着怒火又坐回了祝清秋身旁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理由?难道这堂堂的大姜国,就要靠他一个江湖人去拯救么!?”

祝清秋轻抚着他的后背,为他消气,不敢多言,只是颔首叹息。

“我与阿雪,虽受那应无疾算计,导致客雪山庄灭门,此仇此恨,我二人铭记心间,永不敢忘。但铭记仇恨,不是让我们失去神智不顾一切的去报复,我师父临死之前曾嘱托与我,好生照顾阿雪,切不可让他沉溺于仇恨,纠缠其中,以致毁了一生。仇恨不该是困住我们脚步的绊石,而是驱使我们走下去的动力。”

“如今阿雪不再只顾及眼前的仇恨,他看的更为长远,我自然为他高兴。我们虽为江湖人,但身为姜国子民焉能视国家危难于不顾?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国家有难,百姓皆可手执利刃保家卫国,更何况我等习武之人。空有一身武艺,只知道打打杀杀,又有何用处?”

“如今朝鹰族的细作已然渗透朝廷内部,若不尽早除之,等他们根深蒂固之时,就是我大姜亡国灭种之日!应无疾是我们所结识的唯一有能力能带我们进攻清君侧除奸臣的人,我们虽与他有仇,可他身为当朝王爷,必不会陷国家安危于不顾,若我们与之联手,必能惩奸除恶,保万民安危。”

“否则,国将不存。国若不存,家焉在哉?只因为我与阿雪家饱受灭门之苦,甚至其痛楚。我们才不忍百姓万民与我二人一样!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如今阿雪肯为了国家安危,救万民于水火,暂时放下私人恩怨,我想,即便是我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也会颇感欣慰,保佑他此行,必能铲除奸臣,还我姜国一个太平盛世!照我看来,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为!”

柳缘君一番话语说完,洛白衣汗如雨下,自惭形秽。立即起身拱手拜道:“先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老刀和师姐的良苦用心,既然已然决定了,那我也再无异议。至于那应无疾,暂且放他一马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将那朝鹰族赶出中原之后,再与他算账不迟!”

柳缘君方才所说有理有据,洛白衣与祝清秋皆心服口服,愿意助刀雪客一臂之力。而那任山淮则是面色难堪,咬牙切齿,最终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独自出了茅庐大门往后山走。

祝清秋与柳缘君相视一眼,柳缘君点了点头,她便快步赶出,上前去追任山淮。洛白衣也想去追,却被柳缘君拦住,笑道:“只管让他二人去谈,你去瞎掺和甚么劲?”洛白衣挠了挠后脑傻笑道:“也是啊。”

柳缘君叹口气道:“希望清秋能劝得动山淮罢。”

且说那任山淮躲在后山中,心里烦闷,取出那随身带的长箫,凑到嘴边,那悠扬清澈的曲子便从那指尖与音孔的接触之间倾泻而出,缓缓流淌。任山淮沉浸在乐曲之中,一时把满心的愁苦与怨念皆抛之脑后。祝清秋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靠近。

那曲子悠扬清澈,高亢辽远,滑,倚,叠,颤,赠,转折之间却无半点圆滑,风骨尽显,宁折不弯,原先的曲调倒还算柔和典雅,待一阵风过后,满地枯黄叶轻飞,那箫曲有如高山流水,瀑布倾泻,愈发急促,激流冲石,白浪飞星,引得落花片片,雁落鱼沉。

曲调再转,一时间宛若四周火起,火光之中刀剑残影,婴儿啼哭之声亦在其中,包含天地万物,藏尽人生冷暖,忽而望见天边一轮银月,孤零零的悬在半空,凄寒的月光若秋霜浮起,祝清秋深深为那曲调描绘的场景触动,回想起儿时那场大火,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一阵曲过,箫声戛然而止。

凄凉的秋风卷起任山淮墨色的衣角,缓缓放下长箫,望着那满目萧然的秋景,心情也顺畅了许多。祝清秋被那箫声震撼,立在任山淮身后有如一尊石像一般,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此曲有名否?”

任山淮早已料到祝清秋必会跟来,也不惊讶,平静的说道:“高山暖白浪,明月冷剑心。”

“好一曲高山暖白浪,明月冷剑心。”祝清秋由衷地赞叹道。

“你能听出这曲中之意么?”任山淮蓦然回首,望着不远处的祝清秋,目光相对,情谊万千。祝清秋思索片刻,便徐徐答道:“红尘千万,知音难觅。人海茫茫,佳人难寻。刀剑寒凉,人心不测。江湖纷乱,何处为家?艰难坎坷,宁折不弯。心藏孤寂,无处安身。”

任山淮闻言轻笑,抿着嘴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箫,微笑着说道:“或许你是这世上唯二能听得懂这曲中之意的人。”

祝清秋微微一愣,连忙问道:“除了我,还有谁能懂此中之意?”“刀雪客,或是能懂。”任山淮笑道,但却又摇了摇头,“或许他也不能懂。如今知音已觅,佳人在旁。可心中之孤寂,该在何处安家?”

“这便是你不肯同刀雪客一起去往刀雪客,与应无疾联手的原因么。”祝清秋突然问道。任山淮对祝清秋自然是直言无妨,坦然答道:“非是我不爱这姜国大好江山,也非是我任山淮无济世安民之心。只是应无疾那人极擅权谋诈术,有如豺狼恶虎,我俩好不容易从他手中逃脱,如今却又要与他联手,这,这岂不是又转回了原点么......”

祝清秋却反驳道:“可如今你我已是大不如前。奇门控魂锁已破,那应无疾也再难以胁迫我们为他卖命。如今只是联手抗敌,并非冰释前嫌。等击退外族,我们依旧可于与那应无疾算私仇。想必雪弟弟与柳师姐他们也是此意。曾经无法释怀的是我,你还常常开导与我,如今你又怎陷入其中?”

“哎,世事无常,我隐约觉得此事与那应无疾脱不了干系,兴许是他一手策划,只为赚我等入了他亲手谋划的陷阱。”任山淮叹气道。

祝清秋“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开玩笑道:“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杞人忧天?”

任山淮却说:“这几日我心惊肉跳,不得安枕。隐约觉得有甚么大事要发生。我并非不晓事之人,不知你能否理解我。青年之时,我也曾有凌云壮志,愿将这满腹学识,一身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正当我欲考取功名之时,我爹却被权贵排挤,又因大胆直谏,触怒圣颜,旁人煽风点火,导致我家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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