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醒来时,头昏昏沉沉地,稍微一动弹,浑身上下到处疼痛。

“没事儿,过一会儿就好。”吴有虚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一个浅浅的山洞,地面铺垫着树枝和干草,不远处躺卧两个女子,吴老头儿在洞口外熬药。

当归关心地问:“杜姑娘可安好?”

“她的伤势要重一些,无性命之忧。许天成没下死手,或许想留她性命好在交战时扰乱我心神。”

“那个许天成呢?”

“已经死了,他吃下沾染离离草热毒的玉露丸。当时怎么回事儿,你下的毒么?他击中你后背时有什么感觉?”

当归茫然道:“我没下毒啊,喂杜姑娘服药后,将药瓶放在一边。许天成打我的后背?我没印象。只记得抱道长去山壁下躲藏,摔了一跤,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刚才苏醒。”

吴有虚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当归以为他不相信,着急辩解:“我真的没下毒,我没有杀人。”

“嗯,可能是许天成摔倒时撞翻了药瓶,药丸碰巧沾上离离草之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还认识这块石头吗?”吴有虚说着,递过一块椭圆形的小石头。

当归接过,石头约鸡蛋大小,呈乳白色,表面光滑,像河边的鹅卵石,但要精致得多。它的形状完全对称,弧线流畅,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优美姿态。当归抚摸着石头,隐约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说道:“这是道长脖子上挂的石头——又不太像,那颗石头是半透明的,会放光,里面还有许多花纹和数字。我想起来啦,在看石头的时候,身体内突然感觉到冰凉和火热两股非常大的力量,才晕迷过去。”

吴有虚点点头,问道:“想必你已经知晓,我们是峨嵋山上修道人,我看你颇有慧根,是否愿入山修道?”

当归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有虚继续引诱道:“你不是喜欢医术?尘俗中的大夫大多数浅陋无知,跟着我,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医道。以前见过化丹钵吗?峨嵋山上好东西还多着呢。葛抱朴不在中写明炮制离离草的方法,是因为普通医生没有真气,写出来他们也做不到。而你自创的办法虽巧妙,却难以精确控制,故此两个小伙伴吃后才会出问题。除离离草外,还有许多灵丹妙药也需要用内力炼化,寻常手段是做不出好药的。”

当归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答应:“我愿意,我愿意!”福至心灵,他立刻翻身跪倒:“弟子何当归拜见师父。”

吴有虚一怔,随即捋着胡须嘿嘿奸笑:“这样也好,老子提前下手,免得被那些臭婆娘和老杂毛抢走。”

当归诧异,为何老神仙突然现出猥琐之相?

吴有虚瞧见他的表情,干咳一声,正色道:“既然你已拜我为师,那么有一件事吩咐,务必记牢。不准泄露曾见过接引石,如果有人问起许天成,你就说与杜蘅兰一起被打昏,之后的事情不清楚。”

那块白石头叫接引石,很重要么?当归迷惑不解,恭恭敬敬地抱拳并鞠躬回答:“是,师父之命弟子谨记。”

吴有虚失笑道:“不必如此,像平常一样说话便好。咱们修道人讲究的是顺其自然,不拘世俗礼法,你拿腔作势,到了山上会被同门笑死。嗯,我先给你简单说一下。”

流霞道长是峨嵋原道宗九长老之一,刚收了杜蘅兰为徒,带她下山寻找五金精英以打造合手兵器,巧遇接引石在夷苗岭现世。传说中接引石是打开西昆仑宝境的钥匙,修道人可凭此飞升仙界。流霞得石后大喜,顾不得为徒弟找矿石,急忙返回峨嵋山。没曾想东昆仑万法宗“九幽神君”也得到消息赶来,埋伏在半路上偷袭夺宝。

九幽神君善于用毒,在即翼山设下圈套,流霞不小心中了招,一场激斗后,被打得重伤昏迷。眼看师徒俩要遭毒手,吴有虚采药路过,出手相助。九幽神君与流霞大战,已精疲力竭,遭吴有虚突然袭击,负伤逃遁。之后,吴有虚用接引石镇住流霞的伤势,去附近桐梧县配药。其实早知晓小城不会有天罗参卖,只是侥幸试一试,不料却引出当归的一番见解。接着,他借煮药之名将少年带到山上,加以考察。

“明白我为什么看好你吗?求道最重要的是好奇心和不拘成见,而不是什么‘天资’,那些所谓的修道高手本末倒置,哼哼。”吴有虚说道。

当归赧然,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我从小对新鲜事感兴趣,何掌柜经常骂我吃饱了撑的。你们峨嵋山的人不都是神仙吗,怎还要飞升仙界?”

吴有虚白他一眼:“什么叫‘你们峨嵋山的人’?别忘记你已经入派。咱们是修道人,不是神仙,世上哪有神仙这玩意儿。算了,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上了山你要从头学。”

到下午,杜蘅兰苏醒,当归欣喜异常,腼腆地上前嘘寒问暖。说起昨天的经过,吴有虚假称许天成没死,抢得接引石逃走,杜蘅兰遗憾不已。

又过几天,少女恢复健康,流霞的伤势始终不见好转,仍昏迷不醒。吴有虚忧心忡忡地说:“伤势过重,需回峨嵋山治疗,唉。”瞧杜蘅兰不在身边,又吓唬当归:“流霞长老全靠接引石镇住体内邪毒,你拿出石头观看,导致她病情恶化。这事儿一旦泄露,峨嵋上下都饶不了你,蘅兰第一个找你拼命。”他冷眼旁观,将少年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哪知当归想了片刻,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对不住,师父。如果流霞师伯安然无恙,我会保密;但若有不测,我只能将实情说出,否则内心难安。”

此言大出吴有虚意料,他愣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别发傻。他妈的,老子是你师父,吩咐的必须做到,不管流霞是死是活,绝不能让人知道你见过接引石。好啦,少废话,收拾东西启程。”

吴有虚和当归来到济生堂,向何掌柜请求辞行。何掌柜久仰峨嵋仙人之名,自然满口同意,只是养育孩子多年,不免伤感,殷殷叮嘱不止。当归流泪点头,说是将来成仙时,一定接何掌柜全家上天享福,听得一旁吴有虚直翻白眼。两人辞别何家,买一辆马车,回即翼山接了流霞师徒,向北方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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