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利听到记官来信,正自纳闷,有什么急事需要连夜通报,不料明晃晃匕首乍现。

在星罗国,刺客是一项“职业”,学习的技能和寻常武技不一样,专为在各种情况下诛杀目标而准备。班森系行内数一数二的狠角色,身体素质和技巧均达到巅峰,眨眼之间,刀尖已触及格里高利的胸口。

格里高利亦非易与之辈,实属星罗国最顶级强者,精神力之强大在苦修士中不作第二人想。他的内在意志、精力和反应速度超出班森数个层级,可惜只能用来施展法术,无法转换到肉体上,这是星罗国修炼方式的致命弱点。

面对突然袭击格里高利无力躲闪,仓促中本能地放声大吼,怒目圆睁,强者的气势骤然爆发宛如战神附体。班森的耳边响起晴天霹雳,他不禁一颤,气为之夺,手中的匕首缓了半分。

“审判!”

格里高利召唤盖亚之力,白色电火花自虚空迸发,围绕班森的体表流窜,劈啪作响。班森一阵剧烈抽搐,摔倒在地上。

这时候水榭中的诸人反应过来,纷纷往岸边赶。但见影子一闪,秋小姐越过十几米水面,降落于格里高利的身边。

格里高利倚在桥栏上,勉力支撑着站立,匕首插在胸口。

“你不要动,让我来检查伤口。”

秋小姐急切说道,一手扶住格里高利,一手撕开他的袍襟。匕首没入身体两寸余深,近旁的肌肤呈现奇怪的青黑色,可能是刀刃上涂有毒药。

格里高利脸色灰败,急促地呼吸。

肯特和罗兰从石桥上飞奔过来,当归和楚楚提着苗乌,装出普通人的迟滞步履落在最后。对他俩来说,格里高利是敌人,犯不上操心其死活。

秋小姐望着伤口,焦虑惶急,如果匕首刺中心脏,拔出来必死;可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需尽快止血并解毒。

当归精通医道,看出格里高利的心脏完好,否则不是此般症状。他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出手救治,格里高利死亡或将延迟战争,但见死不救有违医者的仁心。眼下格里高利并没有正式宣战,不能因还未发生的罪行提前惩罚一个人。

楚楚猜出当归的念头,拉了拉他的袖子,轻轻摇头。

秋小姐横下心,决意赌一赌。她踢一脚班森,后者躯体僵硬,已经死透,不再有伤人之能。秋小姐转身对肯特说:“约瑟夫,请你照看一下,我去拿药医治大主祭。”

肯特默默点头,心绪烦乱。这事儿太匪夷所思,格里高利竟然被刺杀,如果真死在此地,势必掀起轩然大波,天晓得会导致什么后果。

秋小姐吩咐仆人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棉布,然后她到自己的房间取来一个小红木箱子,箱子里装着小刀、药瓶、绷带等医生常用物,一应俱全。

肯特认识秋小姐许久,知道她是修道者,却不知道她懂医术。见美女忙前忙后为格里高利尽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公爵大人难免有些醋意。

秋小姐先封住伤口四周的经脉,减缓血流的速度,然后快速拔出匕首。鲜血一下子涌出,量不算多,显示心脏和大血管未破裂。

秋小姐松了一口气,按部就班地处理外伤,手法娴熟。清理妥当后,她打开两个小瓶子,前后隔半分钟往匕首上倒几滴无色透明的**。刀身的乌黑逐渐洇染,积聚起红棕色粉末。

“是赤牡藤一类的毒药。”秋小姐说道。

赤牡藤是一种生长在山林背阴处的低矮藤蔓,根含有剧毒,人吃下极微量即毙命。格里高利被毒刃所伤,血液直接中毒,状况更加严重。

秋小姐又取出三个瓷瓶,给格里高利灌下颜色和气味各异的汁液。

“此药可延缓毒性的发作,维持两三天无碍。我马上到王都购买原料,制作解毒药,请大主祭放心。”

格里高利虚弱地道谢,他体质强悍,意志坚毅,身受重伤依旧保持着清醒。

接下来,众人一阵沉默,各怀心思盘算。

今日之刺杀处处透着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

首先,班森为什么要刺杀格里高利?当初他是自己主动放弃刺客生涯的,多年来在格里高利的庇护下过着安稳日子,再度被收买的可能性很小。

其次,班森朝夕与格里高利近身相处,有一百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行刺,全身而退。他偏偏选择在庄园中,当着许多人的面公然行事,还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最关键的一点,主使者是谁?卐字教团内部有激烈的教义争执,以朱拉为首的一部分激进分子嫌格里高利软弱,清剿异教徒和反对派不力。但是,朱拉一伙系少数派,假若格里高利死去,多半会选出另一个温和派大祭司接任第一祭司的职位,轮不到朱拉。格里高利的死徒然引发内乱,卐字教团的两派都捞不着好处。

在外部,被卐字教团不断吞食利益的贵族们大有动机,肯特大公爵首当其冲。可肯特不至于傻到刺杀时亲临现场,自找嫌疑。

秋小姐在此事件中也处境尴尬。

卐字教团的教士不禁嫁娶,但高层人物通常远离女色,以示断绝私欲,全身心奉献给盖亚。许多有志于登上高位的教士,自年轻时就保持独身,终生不婚。目前的十二使徒和七位紫袍大祭司都是这样子。

当然,禁欲只是表面功夫,用来忽悠愚昧的平民百姓,私底下有的高级教士**腐化,无所不为。

格里高利持身严谨,向无绯闻,直到十几年前偶然入山见到秋小姐,一见如故被深深地迷住。自那以后他时常造访庄园,同秋小姐谈天说地,交流音乐。出入严守机密,仅格里高利身边的几个亲信知晓。

如果格里高利死在庄园,将是莫大的丑闻,卐字教团的首脑和来历不明的东方美女,着实引人遐思。格里高利身败名裂,秋小姐在蓝山湾住不下去,只能远走他乡。另一方面,在场的肯特成为嫌疑人,有嘴说不清。

反过来推测,刺杀的目的是不是正在于此,一箭数雕,把朱拉、肯特和秋小姐同时拉进漩涡,搅乱局势。

谁能从中得利呢?

在座的皆是聪明人,把利害关系想得七七八八,心怀忧虑。

秋小姐不作隐晦,直截提出主张:“此事暂且压住为妙,不要声张。我想办法将格里高利大主祭悄悄送回城堡,约瑟夫,你权当没来过庄园。”

肯特亦抱此意:“好,我和罗兰马上离开,以免多事。霍顿先生、格林小姐,咱们一起走。”他打算把这对男女看管起来,观望一段时间的风头再说,万一形势紧迫,只好杀人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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