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产品经理说他们都无法与会,她第一反应一定是欣喜地把它当成完美的借口,跟老板说这会由于大家都没空作罢。 但这次的退路关系着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如今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要办下来。 ii从卫生间回来看到林遇雪还在座位上,想到她刚刚说要临时做预测会,估计要留下来加班,于是过来问她订不订外卖。 美士准时下班的人很多,但再怎么宽松自由的环境,坚持加班的也总有那么一两个。 ii就是加班钉子户之一,八卦勤恳又不失善意的活络,比较得人心,林遇雪跟她关系也不错。 林遇雪已经被压力喂饱了,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结果ii坚持。 “你要忙很晚,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干活,反正加班可以报销的,50块钱以内的都可以点。” 她明显已经熟门熟路,林遇雪想想也有道理,索性直接叫她帮忙一,随便吃什么。 ii领命,回头看到闻竹声大门紧闭但亮着灯的办公室,八卦心再起。 她悄悄指了指林遇雪背后,问,“neil今天跟你发火啦?就因为这事啊?” 林遇雪算是明白了,这个办公室没有秘密。 说不定他们争执的几句已经被听光了,她无语地点点头。 “没关系,我反正晚上也在,有问题随时找我。” 林遇雪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比小猫还可怜,“好人。” 幸好她已经跟大家混熟,不再如刚进办公室一般冷硬,否则孤立无援,真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ii看着里面一直没出来的人,再次善心泛滥。 “neil加不加班,要不要帮他叫一份饭?” 林遇雪松了手,看回屏幕,敷衍道,“不知道。” 也是,刚被老板教训过的人哪里会待见老板,不恨死他都是大发慈悲了。 ii向来会做人,她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闻竹声的门,老板气头上还敢献殷勤的办公室大概也就她一个了,时常在情商满级和没眼力见之间蹦跶,令人迷惑。 不过闻竹声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进。” “neil您今天加班吗?” 他正看着本,抬头问,“怎么了?” “我们正在订餐,如果您也加班,要不要一起帮您订一份?” 闻竹声想了一下,说,“你挑好一点的餐厅按人头叫够量,我请客。” ii本不是这个意思,却突然承了老板的情,进退两难。 闻竹声又说:“日料吃吗?就叫对面二楼的金鳞府吧,一人一份定食再单点些别的。” 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够,“再叫个甜点吧,楼下的芝士蛋糕不错,我不用,给大家都来一份。” 金鳞府的定食一套抵小半个月加班餐费,neil甚至都没问到底几个人,ii听得咋舌,感叹老板财大气粗,但指令足够清楚,也不需要再多推辞,她道了谢,离开的时候不忘瞄一眼老板再次捧起,看得入迷的。 《庄子》。 真是很有想法。 幸而连闻竹声也就五个人,另外还有休完产假回来的anna以及另一加班钉子户jas。 林遇雪脑子高速运转,几乎到了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地步,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集中精力高效工作了。 不是一般的繁杂。 不光是每样工作重复三遍,而且看ii开会都是主流产品挨个分析,光是几十个产品都过一遍,一场会就不知道要开多久,更别提无穷无尽的讨论。 尤其对林遇雪而言,她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讨论才是对的。 如果系统是对的,那么按照系统的数据直接做就好了,但事情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 她像是站在潮退的海边,对着汪洋大海束手无策,别说乘风破浪,连浪什么时候来,怎么被拍死的都不知道。 正在烦躁中,门口来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外卖小哥,拎着大包小包跟在ii后面往一个会议室进,没一会儿小哥空手走了,ii喊了那边俩人吃饭,又往这边来。 “sherl吃饭了,neil请客,就在那边会议室。” 林遇雪本就拧起的眉头皱得更深——说好的订外卖怎么成他请客了? 本就微弱的食欲跟心情一样,彻底d到谷底了。 “为什么是他请客?” ii也一头雾水
,“我问他要不要订饭他就说要请客,不吃白不吃,快去吧,金鳞府呢。” 那家她只在闻竹声请客时去过一次的高档日料店,味道确实不错。但此刻就算是唐僧肉她也没兴趣。 林遇雪拉着就要去喊闻竹声的ii,果断道,“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别啊,”ii惊了,“你该不会是跟老板生气吧?他是老板,你这时候不给他面子很难办啊,自找苦吃。” ii的意思是老板骂你你就受着,反过来给老板脸色,不是找死? 理是这么个理,话也是真心实意,她感激ii的真诚,但还是摇摇头讲,“我不太舒服,等下就回去了。” “按人头买的,你不吃,老板怎么想?不是对他有意见也要被认为对他有意见的。”说完又把她拽起来往那边推。 她言之有理,动作有力,林遇雪没办法,半推半就往会议室去。 进去一看,码得整整齐齐的四份蛋糕,五份餐盒,先进来的两人正在打开其它菜的盒子。 这是要大家聚在一起吃的意思,且不说她愿不愿意跟闻竹声一桌吃饭,就算闻竹声不在,她也没心情这么悠哉游哉边吃边聊啊。 加班不就是为了尽快干完回家吗? anna跟jas都是温和的性子,看到她进来也很热情地招呼,又问“叫neil了伐?” “ii叫了。”她边说边上前拿了一份盒饭,一双筷子,“你们慢慢吃,我事情多,就不一起了。” 这俩人跟她算不上多熟,嗯嗯啊啊地忙不迭同意了,她转身出门。 还没动作,门自动开了。 闻竹声依旧是早上的清爽装扮,只是迅速拧起的眉头显得不那么和风细雨,他盯着林遇雪端着的木质饭盒,密密麻麻的纹理润泽清晰。 那双握着深色饭盒的雪白指尖立即紧了紧,怕一不小心就翻了似的。 谁都没有说话,幸而ii从旁边挤进来,林遇雪的样子一目了然。 “sherl回去吃吗?”她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还有单独叫的刺身和寿司呢,过来一起吃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不了,”林遇雪摇头,忽略ii的挤眉弄眼,盯着闻竹声衬衫领口,面无表情地客气道,“谢谢neil的晚餐,我事情多,不跟大家一起吃了。” 说完从ii进来的空档里又挤了出去,体温相触的瞬间,闻竹声突然开口。 “还有蛋糕。” 那温度似乎瞬间高了,然而擦肩而过的人脚步未停,淡淡道,“谢谢,不用了。” 空间恢复充足,温度立刻下降,脚步声渐行渐远。 “neil,过来坐吧。”里面人叫他。 桌面林林总总铺了一大堆,香气四溢,有人却觉得胸闷气短,食之无味。 anna讲:“这些要不要分一点给sherl” ii拿了个寿司盖子准备每样装一点,闻竹声却打断她,“不用弄了,你们吃吧。” “哦,好。”ii不明所以,隐隐有些担心sherl刚是不是再次惹怒了老板。 林遇雪三两口扒完了精致的盒饭,再次埋头于漫天的表格里。 满屏的数字,眼睛几乎看瞎,要借鉴和提取的报表不下十几张,搞得她自己都头晕脑胀,几乎分不清哪个对哪个,全靠惯性工作。 她隐隐地感觉自己一开始方式方法就没完全理清,但时间太过紧张,现在由不得她细细磨刀砍柴,厘清顺序,只能粗暴直接,先下手为强。 于是这摊庞杂的数据处理过程最终结果是—— exel卡死机了。 林遇雪严重怀疑她流年不利,今天尤其不利,几乎是职业生涯最黑暗的一天。 虽然距离跟闻竹声闹翻才三四个小时,但已经有种人间几十年的难熬感。 她第一回遇上这种事儿,脑子浆糊一样完全不记得上一次保存是什么时候,又或许从没保存过,不敢轻举妄动强制关机,卡在这里进退两难。 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余光瞥见闻竹声正向这里走来,她几乎有些惊慌失措地无意识戳着鼠标,妄图把一团浆糊的电脑戳清醒 ——这要让他看见自己电脑死机了,跟掉阴沟里被他撞上有什么区别? 然而凡事过犹不及,这一点即便在万能的计算机上也是同理,越是戳刺越是死得厉害。等闻竹声稳稳地走到背后,她已经彻底放弃,破罐子破摔地左手撑着太阳穴,对着彷佛蒙了一层纱一动不动的屏幕发呆
。 不回头,不说话,彷佛不知道背后多了个大活人似的。 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出现在余光里,随后桌上多了一块蛋糕。 这种不顾拒绝,坚持的关心让她酸涩到烦躁,好像自己是个不成熟不理智只会赌气的人,而他又是那么不计前嫌,成熟包容。 知道再拒绝也没用,只希望他送完蛋糕赶紧走人。 然而任谁对着她这惨淡的屏幕也不会无动于衷。 “死机了?”闻竹声声音平静,彷佛刚才冷漠的相对从未发生。 …… 林遇雪动作不变,半晌“嗯”了一声。 闻竹声看到屏幕里隐约的数个表格,说,“不要一次性开太多表格。” 简直是废话,她没好气地想,只听他又说,“直接重启吧。” “数据不会丢失吗?”林遇雪总算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丢失也要重启,否则你打算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她还没遇上过工作电脑死机的情况,还存着一丝奢望,打算等下问问ii和jas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让它自动恢复运转,结果闻竹声说得跟她像个痴心妄想的无知智障似的。 她犹不死心,“我等下问问他们。” 话音刚落,闻竹声突然伸手越过她,按了电源键,林遇雪大惊失色,急急拍着他手臂。 “你干嘛?!” 他收回手,平静地陈述事实,“问谁都是这样。” 重启——哪怕是it也不得不信奉的独门秘籍。 林遇雪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她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总觉得他太草率。 而他这么草率,无非是劳动成果不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 罪魁祸首的罪过又加一等。 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他根本不管她丢失这些数据的死活。 难道他不关机她会不懂实在没办法就重启这回事儿吗? 林遇雪心里的憋闷又排山倒海而来,坐着不再动,闻竹声却看着黑掉的屏幕提醒她。 “可以开机了。” 谁知道面前一动不动坐着的人突然伸手干脆利落地唰唰拔了几根数据线,拿过她的大背包一股脑把东西往里塞。 闻竹声脸色登时难看了几分。 林遇雪一通收拾完,起身,闻竹声还挡在旁边,她冷冷地说,“让一下。” “去哪?”闻竹声也冷冷地问。 她抬头看着他道:“事情太多,我回家慢慢做。”说完偏过头,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闻竹声看着她不郁的脸色,不懂为什么不论他好脾气还是坏脾气,她都是一副生气难耐的样子。 他可以看懂许多人,唯独看不懂她。 只是稍微侧了侧身,面前的人就果断地如鱼般游走。 闻竹声对着瞬间空荡荡的座位重重呼吸几口,垂眸看到再次被遗忘的芝士蛋糕。 不是说喜欢,怎么又总是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