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快下来吧!”
桃花树下,老太监哀声道,手里的拂尘都落到了地上,可他此刻却管不得。
老太监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看着桃树上的少年,他身着青色常服,腰身只别着一块素色玉佩,似有龙纹。少年郎君此刻微微晃荡着双腿,坐在怎么看也称不上粗的树枝上,伸手去够面前的桃花枝,吓得下面的老太监几乎丢了魂。
李盈原本跟着周夫子念了就准备回寝宫的,可想起昨儿偶然间听到的小太监说话,说是御花园里的桃花开了。
于是乎,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在做什么?”
清凌凌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的时候,李盈在够花枝的手一震,他原本是坐得很安稳的,可慌乱间动作难免失措,老太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小主子从树枝上坠了下来。
他想要扑过去给主子做垫背,但好在,咦,摄政王接住了主子。
哦,又扔出去了。
李盈揉着被砸疼的手臂,大腿和臀部也在隐隐作痛,他在心中怒骂沈渡。
摄政王皱着眉看着跌坐在地的李盈,面色不好,似乎连方才接住李盈的短短一霎他都厌恶极了,他淡淡地看着坐在地上被老太监缓缓扶起来的李盈,缓声问道。
“周先生便是这么教你的?”
周秉昌是当朝大儒,李盈虽然时常吃他的板子,但也受教良多,此刻被沈渡这么一问,他心中一惊,连忙站直了身子。
“咳,此事与周先生无关。”李盈看了一眼沈渡的肩膀说道,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朵桃花花瓣,可怜花瓣,落在这阎罗王的肩头,平白沾了许多晦气。
“摄政王救驾有功,要何赏赐?”
沈渡挑了挑眉看向眼前这个比自己矮许多,但还是硬撑着摆出帝王姿态的小女娃,突然觉得好笑。
是了,李盈是女子,但也是皇帝,但此事唯摄政王与李盈及身边宫人知晓。
“赏赐?”沈渡轻笑了一声,李盈后背一凉,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发觉他也正在看她。沈渡的眼神里有嘲弄,有不屑,有漠然,翻来覆去,李盈看不到一丝对她有利的情绪。
自己这个傀儡皇帝,有什么资格和颜面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赏赐呢?听小太监们说,宫墙之外,都是只知摄政王,不知陛下。
李盈觉得这话不实,明明宫墙之内,也是如此。
太监宫女见了沈渡比见了她可恭敬多了,那句浑话她也是听过的,“宁拔皇帝头上发,不沾沈郎足面尘”。天子的头发能拔,摄政王的脚上尘却不能沾一点。
李盈这个皇帝做得说起来,也委实无趣。可觉得无趣又如何,她从来也没得选择。
“那臣便请陛下将《礼记》抄写十遍。”沈渡淡声道,轻飘飘地似乎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三日后,臣再来给陛下请安。”
说罢,也不等李盈的回答,便拱手行了个极敷衍的礼,转身离开了。
李盈呆立在原地,有微风拂落桃花花瓣在她眼前,而后坠入地面,她看着它们如此被风撩起又落下,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这花瓣。
她从记事起就是皇帝,她如今十七岁,沈渡也做了十来年的摄政王。她这皇位,没有一天安稳,她时常做梦,梦见沈渡终于厌倦了,要自己来坐皇帝的位置,李盈总在他把自己踹下皇位的那一刻惊醒,而后缓缓回味,李盈甚至分不清,那算是噩梦还是美梦。
她的母妃生她时候难产离世了,她的父皇据说是被沈渡一剑刺死的。李盈记忆中没有他们,可她却很怀念他们,如果父皇还在,母妃还在,她会是前朝唯一的公主,不用这样胆战心惊地活着,也不用三日之内将《礼记》抄十遍。
想到这里,李盈不得不面对事实了。
她敲了敲头,一旁的老太监愁得脸都皱巴了起来,他劝道,“陛下,咱还是赶紧回去写吧。莫敲头了,到时候写不好摄政王殿下又得要您重写。”
老太监是母妃身边的人,所以是很忠心的,或许也是太忠心,所以忠言逆耳。
李盈现在听不得摄政王这三个字。
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沈渡接住了她,她刚开始还在想这个阎罗王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心,而后沈渡看见她的脸后,脸色一变,直接将她扔了出去。
她李盈,堂堂皇帝陛下,就这么被扔了出去。
该死的沈渡,迟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待朕执掌大权,朕要把你千刀万剐,然后扔出去八百次,李盈边走边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