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军士气大衰,连夜撤退,唐军紧追不舍,双方再战于长城堡(在今甘肃临洮境内),唐军再次大败吐蕃,斩首一万七千余级,缴获战马七万五千余匹、牛羊十四万头。此战之烈,横尸遍野,洮水为之不流。长安百官皆言,是役之胜,离不开金城之固。
此役之中,王霨的祖父王海滨为唐军先锋,一马当先,率军斩杀敌军不可胜数,以至于诸将妒其功劳,坐视王海滨陷入吐蕃军重围之中,力竭而死。战后玄宗怜惜王海滨之亡,将其子王忠嗣收养在宫中,与诸皇子为友。
洮云陇草都行尽,路到兰州是极边。
夕阳西下,金城东门在望,程元振见王霨魂不守舍,遂笑着告辞,“霨军使若有话告知公主,某可代劳。”
“多谢程少监费心,某若有事,自会求见公主殿下。”王霨拱了拱手。
“吾多此一举,令定远将军见笑了。”程元振催马离去。
“太子门下一条狗,为何要对霨郎君摇尾巴?”卢杞望着程元振的背影,低声问道。
“李静忠把持东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对广平王颇为看重。”自王绯与建宁王喜结连理后,王霨对东宫要员的一举一动甚是关注。
“建宁王出镇太原,手握重兵,又得回纥为奥援,程元振莫不是要押注建宁王。”卢杞叹道,“大乱之世,兵强马壮为根本,若素叶军在手,何人敢轻视吾等……”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王霨摇了摇手,示意卢杞不必再说。
“风物长宜放眼量!”卢杞击节赞叹,“妙哉!”
“何事令卢郎君喜形于色?”北庭副都护元载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见过元副都护!”卢杞在马上叉手施礼,“霨郎君偶得妙句,令在下喜不自胜。”
“果真妙不可言!”元载饱读诗,之优劣自然一听即明,“霨弟允允武,眼下虽受小挫,前程依然不可限量。”
“副都护羞煞某也!”王霨苦笑道,“吾一战丢洛阳、再战败睢阳,损兵折将、铩羽而归,西行过后,某将归隐山林。”
“叫某姐夫就是了,一家人何必客气。”元载之妻王蕴秀乃王忠嗣长女,“霨弟简在帝心,天下谁人不知,否则圣人怎么会将操持和亲大典的重任交给你。”
“圣人意在惩戒霨郎君,某实不知重任二字从何谈起。”卢杞替王霨答道。
“好男儿志在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何必念念不忘于儿女私情。”元载哈哈大笑,“且大丈夫何患无妻,和亲事了,某与令姐必为霨弟张罗一门上好姻缘。”
“多谢姐夫,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王霨不欲元载再言,“吐蕃以举国之兵,夺石堡、围鄯州、侵陇右,姐夫身系素叶公主之性命及数千将士之安危,不可不慎。”
“霨弟所言甚是。”元载连连点头,“好在过了金城,我军将转向西北,远离吐蕃兵锋。”
“金城不可久留,以某浅见,明日一早就当启程。”
“霨弟和某想到一块去了!”元载朗声笑道,“护送素叶公主的甲士不过两千余人,葛逻禄的迎亲队伍尚未抵达庭州,我们还是远离厮杀场为好。”
湍上急流声若箭,城头残月势如弓。
天近黄昏之时,阿史那霄云透过车窗,依稀瞥见了金城模模糊糊的轮廓。当年从庭州回京途中,她曾在金城馆驿住过一晚,那时母亲常开怀大笑,雯霞整天冷脸练剑,霁昂没心没肺,只知大口贪吃郡县敬献的驼蹄七宝羹……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霄云忆及谪仙新作,长叹一声,目光不由移到那消瘦的背影上。当年回京无缘同行,她却深信日后定会重逢;而今二人相伴西返,她却不知是否还有未来……
自安禄山起兵作乱,阿史那霄云与王霨便聚少离多。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三个多月前,王霨率兵助哥舒翰守住潼关后回西郊庄园休养那几日,之后素叶军远赴睢阳,二人就再未见面。
阿史那霄云生于将门、长于边城,岂不知刀枪无眼,故她面上虽不言语,却也夜夜在家中佛堂为情郎祈祷,恳求满天神佛护佑他平平安安。
可惜人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通济渠一战,北庭军、素叶军陷入史思明布下的天罗地网,死伤惨重。北庭都护王正见战死,素叶军元气大伤。
阿史那霄云与王霨心心相印,深知他敬父如天,王正见之死对其之折磨,不亚于万箭攒心。且王霨平叛之愿坚若磐石,并为之呕心沥血打造素叶军。如今叛军若毒燎虐焰,素叶军却折戟沉沙,阿史那霄云恨不得两胁生翅,飞到睢阳分担情郎的锥心之痛。
五雷轰顶响,肝肠寸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