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傻姑娘 (第1/2页)
梦过半,夜还深,三床被子压在身上,让许连琅生了一身黏腻的汗。
她披上外袍,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正殿里还有一盏孤烛亮着,将里面的两个人影拉的很长。
容嫔已经就寝,床边坐着路介明,束发的葛巾已经被拆下,发梢垂在胸前,挡住了他的脸。
夜幕的色泽淡了下来,褪却了几分黑,填上了许多笔蓝,快要天明了。
七皇子该是守了一宿。
许连琅在殿外站了许久,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
白日里到过的那片银杏林,又落了许多叶子,踩在脚下,碎成了渣块。
许连琅捡了几块石头,大力的往湖里砸出一个个水。
再扔到第五块的时候,有人喊了声:“干嘛呢!干嘛呢!想不开要跳湖,也别脏了爷的湖!”
许连琅扭头,看到一张和她一样惊讶的脸,左眉尖上那个黑痣随着肌肉耸动着,显然是着实意外她的到来。
“哟,小丫头,怎么是你。”
李日公公该是刚醒,打了个哈欠,又朝她招招手,“过来,分你点热汤喝。”
许连琅顺着他手的方向去看,才后知后觉发现李日公公是从船上出来的。
船舱很小,她猫着腰进去,和李日公公面对面落座,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局促。
她心情不佳,情绪挂在脸上,李日从怀里把酒壶递给她,“喝点?”
酒壶盖一打开,酒气便迅速蔓延了整个船舱,还没入口,就有点醉的意味。
许连琅揉揉鼻子,小声道:“多谢李日公公,今儿个还得做事当差,喝不得。”
李日也不强求,自顾自的又舀了一碗热汤推到她面前,他没骨头一样的仰倒,脑袋枕在自己手臂上,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一边道:“你说你,许姑姑的恩情我虽然还不清,但你也不能不分白天黑夜的扰我。”
“你这几石子下去,我少睡一个时辰。”
“哎呀,年纪上来,就是觉浅。”
许连琅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正欲道歉,又被他打断,“在耸云阁受委屈了?”
声音几经变调,到这句时,已经满是温和。
许连琅喉咙突然就涌上酸楚,她点点头,又快速摇头,矢口否认。
李日“咯咯”笑了几声,“受不了就换个差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连琅沉默了好一会儿,热汤被她捧在手上,热气氤氲到消散,她望着碗底,最后又放回桌面。
她慢吞吞的说着:“因着父亲的缘故,我早晚是要进宫侍奉贵人的。”
李日点头,“大燕自开朝以来就有的律令,地方官员须选幼女进宫侍奉,任何人只要你还吃着官府的俸禄,就不得违反。这种事,就算是腰缠万贯,也没有办法。”
李日闷声喝了一大口酒,酒入喉中,他啧了一声,“地方官家小姐无论在家如何宝贝,来了宫里不也和我们一样,伺候人的玩意儿。”
他突然感慨良多,又猛灌了一大口,谁愿意生来就伺候人呢。
这宫里的奴才,左右不过是两类,一类如许连琅这般,地方官家小姐,因着律令进宫伺候几年,早晚有出宫的那一天;剩下的一类就像他自己,本就是泥腿子的出身,到了宫里,依然是泥腿子,不,是学会了狗仗人势的泥腿子。
像他这样的人,吃人不吐骨的皇宫,就是他们最后的棺材板了,可能死的前一天,还要匍匐在贵人的脚下,一声一声叫喊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就是奴才,他就该死呢。
不就是没能投胎个好肚子。
他前半生忙着做成个好奴才,后半生依然忙着做成个好奴才。不知道临死的时候,做没做得成好奴才。
李日喝的太急,呛出了咳嗽,许连琅递给他帕子。
他没接,眼珠子转了一圈,看着雪白的帕子,说:“给我用,多浪费。”
他顺了顺自己的胸口,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许连琅抿了抿唇,她手心里冒了些汗,也不知怎得,面对着李日公公,那些旧事好像就都能说出来了。
昨夜的梦中,往日记忆,都藏了一个孩子,一个粉雕玉砌的金尊玉贵的良善孩子。“很小的时候,我娘亲就一再叮嘱过我,后宫人心险恶,漂亮的皮囊下藏着的都是凶残的恶鬼。就像是山中的毒,总是用最斑斓的色彩蛊惑着猎物。”
“于是,我打小,就非常抗拒进宫这件事,我眼拙的很,分不出好坏,就怕进了宫,被鬼害没了命。”
她口中发干,热汤已经凉透了,李日又给她倒了一杯热的,她小口小口的喝着,“前些年,我姑姑得了嘉赏,中元皇宴她可带家眷进宫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