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一仆前后脚都出了茶馆,不出半刻便到了一处府宅,斗大的匾额上刻着两个大字——「李府」。

到了府前,二人却没从正门进府,而拐向了李府侧门。

此刻的李府充满了浓浓的喜气,几十家丁丫鬟正在收拾府宅,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元娘和小桃则趁机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姐,我们刚到京城第二日就偷跑出去,老爷知道了非得打小桃板子了。”说话间倒了杯水递给了元娘。

“是谁刚才还大胆议论摄政王来着,这会子怕了?” 元娘促狭一笑,“你个小妮子,快帮我把衣服换下来,一会儿真就让爹爹发现了。”

“小姐,您又笑我,这老爷升官,全家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就太太那开心劲儿,哪有时间能关心咱们。她呀,满心满眼都是她自己的女儿,咱们能得老爷一点庇佑都谢天谢地了……”小桃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件藕荷色衣裙,“这是老爷今儿早赏的,虽然不如二小姐的富贵,但也极衬您的肤色。”

元娘不置可否,但还是忍不住告诫小桃,“这些事儿,我们心里明白就得了,不要拿到明面上来说。再说,谁家母亲不疼自己的女儿,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我现在能吃饱穿暖就已经很开心了。”

“就因着小姐您善良,太太才一味的苛待您,还不是因为您长得太像姨娘了。姨娘在时她就百般刁难,如今姨娘不在了,她更搓磨您了,奴婢是为您抱不平。”小桃越想越不忿,一张小脸皱得像包子一样,“就连本属您的婚约也被二小姐抢走了,奴婢真是不甘”。

元娘望着镜子,本已年过二八,模样却生得极其乖巧,螓首蛾眉,目若秋水,仿佛一樽漂亮的小玉观音。

是的,婉娘重生了,重生在大庆六年李府大小姐元娘身上。

五年前,元娘只有十二岁,便已经出落得眉目如画,亭亭玉立。

而婉娘醒来的那一刻,也只有小桃在身侧,那时的小桃也不过八岁。

小桃见婉娘转醒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脸上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小姐您终于醒了,吓死小桃了……」

婉娘,不,现在是元娘。

元娘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只记得刚刚正在别院试穿嫁衣,忽闻婢女惊呼,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封喉。

「难不成我没死,是裴郎救了我么?」元娘心中疑惑,嗓子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小桃察觉到元娘想要开口,连忙将元娘从卧榻上扶起。

“小姐,小姐,您别乱动,小桃给您倒杯水”,说着连忙拿了个茶盏,倒了一杯温水捧到元娘嘴边,“您可算醒了,昏迷了两天,可把小桃吓坏了,姨娘可是到现在还没有醒来,老爷还守着呢,老爷要是知道您醒了,肯定会高兴的,一会儿小桃就去禀告,您先喝水……”

元娘听着小姑娘唧唧喳喳的话,猛的一惊,“镜……子……”

小桃见小姐开口了,把水杯往元娘手里一送,翻身下床拿起一把铜镜放在元娘面前“小姐别担心,等您好了,小桃天天给你弄好吃的,保证小姐还像原来一样好看……”

元娘望着镜子里稚嫩的面庞,「这,不是我」。

五官虽与自己儿时有几分相似,可元娘明白这根本不是自己。

此刻,元娘迷茫的眼却又闪过一丝清明,「世上竟真有如此奇异之事,她怕是重生了。」

随即她猛地抓住小桃的手,“如今……可是……大……庆五年”,嗓音带着些许嘶哑又难掩焦急。

“小姐,您是烧糊涂了么,如今是大庆六年啊……小姐,您可不能有事,小桃这就去找老爷,让老爷派大夫给您瞧瞧。”小桃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元娘再一次握紧小桃的手腕,那双明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手却将小桃抓的生疼,“不必,我只是……只是有一些事记不大清了,你且说说……我为何会生病,这又是哪里……”

小桃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小姐没事就好,小桃慢慢跟您讲。”

边说写边把茶盏又往元娘嘴边送了送,“这是北部边城李府,您是李府大小姐,府里的柳姨娘便是您的生母。老爷前两日带大公子出门巡视堤坝,走之前说三日后回来。可前日大太太突然邀请姨娘去花园赏花,说是过几日便是老爷生辰,想叫姨娘前去商量商量生辰事宜……”

小桃见元娘睫羽轻颤,火光映在她的眸中,光华旖旎,就那么静静斜躺在卧床之上,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连忙帮她拉了拉被子继续道,“您也知道,府中大小事宜大太太从未与姨娘商议过,可姨娘虽有怀疑,也深知躲不开……还是去了。您因为不放心姨娘,偷偷跟去,刚走到假山附近就听得姨娘呼救,姨娘生您时本就落下了病根儿,初春水又凉,且花园只有姨娘一人,您一着急就跟着跳了下去……”

元娘轻抿了口水,眼中闪过深思,面上却不为所动,示意小桃继续。

小桃见元娘似有些凝重,继而安慰道:“还好还好,恰逢老爷有事提前回府,也碰巧救下姨娘和小姐,万幸您没事,就是姨娘到现在还是没有醒来……”

此时,元娘已大致了解了事情原委,她直起身,浮了浮茶盖,温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们明日去看看姨娘,我想睡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元娘好歹也在绘春楼呆过一阵,宅府里的腌臜事怎能不知,这一遭,怕是这李府大太太看柳姨娘恩宠过盛,遂借机除去,要不然明明是相邀一同赏花,怎的落水之时花园却一个人都没有?

元娘润泽的眼眸宛如迷蒙的湖面,嘴唇毫无血色,她勾勒出一丝勉强的笑,深吸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可还未等到第二日,当天夜里,柳姨娘就因风寒侵体,身子承受不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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