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的鼻头莫名一酸,不知为何,此刻的他仿若完全踏入了对方的内心世界,对它护子心切舐子情深的想法了若指掌。
然而在这个时代,这种情感是他最不愿触及的伤痛,遂叹了口气甩掉诸般感触,单腿跪地将小狼轻轻的送到对方腹部。
小狼闻到熟悉的气味,立刻“哼哼唧唧”的拱嘴上去吮吸起来。
触景伤情,他实不愿多看这种画面,于是扭头看向一侧,扫眼间只见母狼似乎对他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让他不由为之一愣,而愣神的片刻,母狼的目光亦渐渐宁静祥和,直至暗淡无光……
五日后。
拨开茂密的藤蔓杂草,山林中忽然钻出一个手牵马鹿、怀抱白狼而又衣衫褴褛的高大男子。
“见鬼了!光今日就碰到好几起急冲冲的匈奴,就算抓我也用不着这么大动静吧?”男子望着远去的匈奴背影低声嘀咕,只待话音刚落,怀中的小白狼却哼哼唧唧的一番闹腾,将他的目光从远处拉回。
见吸引到他的注意,小白狼连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讨好的和他对视片刻,随即好动的扭头看向这个新奇的世界。
“小白狼。”男子抛开心中疑惑脸泛笑意的柔声轻唤,唤完却又眉头一蹙,自言自语道:“不对!你都已经开眼,不能老是小白狼小白狼的叫唤,该给你取个名字了,就叫……”
沉吟片刻,笑道:“就叫萨摩耶吧。”
甫一说完却苦恼的挠了挠头,自我否定道:“不好!听起来就像是异族名字,还是叫……”
“二哈?”言罢似乎想到什么般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又沉吟片刻,一拍脑袋点着手指贼笑道:“就叫小白好了。”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即脸色一正模仿着一个奇怪的语调道:“小白,长大了要掀美女裙子给我看哦。”
小白扬首定睛看着说完后捏着下巴作沉思状的男子,一脸贱笑虽不知究竟在想什么好事,却也对他只顾给自己安排工作却不管生活顿时不满意起来,在怀**来拱去的哼唧着以示抗议。
“饿了吧?看你这兴奋劲,就当你是答应了。”男子从遐想中醒来,笑嘻嘻的将小白抱到马鹿腹下,看着拱嘴而上贪婪吮吸的小狼,轻抚它柔软的绒毛,满面柔情……
只看这与当今时代格格不入的胡言乱语和奇形怪状,不是秦慎又是何人?
话说五日前他奋力杀掉黑熊,目送母狼离世,因担心浓重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野兽,便将母狼草草掩埋,随后割下熊掌,拾回长弓,抱上与自己同样无依无靠的小狼匆匆离开是非之地。
如此在山中转悠一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逮住一只正在哺乳期的马鹿,至此才算大功告成的手牵马鹿怀抱白狼准备出山,谁料次日刚到山林边缘就听山外马蹄如雷,心中生疑之余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只见大股匈奴正匆匆策骑而过。
因担心匈奴是冲他而来,当下也不敢再胡乱出山,而是依山隐蔽行进,就这样又在荒山野岭中走了几日。
得幸如今有个玩伴需要照顾,因此虽然独处深山,倒也不显寂寞,反而放下心思游山玩水,自娱自乐倒有了几分闲云野鹤般的洒脱。
回想数日来难得的宁静生活,对比朝夕难料的军营日子,他真的想就此终老于深山。
可是他不能,这种宁静与他此前度过的二十余载宁静还有很大出入,因此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亦必须回到这个混乱的浊世。
唉!做人永远都是这般无奈吗?
小白停下吮吸,吧嗒着轻舔嘴唇鼻头满意的回首看来,似乎在给他肯定的答复。
秦慎见状笑骂一声,充满爱意的轻拍几下,起身牵着马鹿继续南行,如此走了半日,终于在翻上一个小坡后看到坡下不远处有数顶炊烟袅袅的帐篷。
帐篷依湖而扎,散放的马羊悠闲的啃食着青黄交错的小草,阳光洒在原野,草木间染上淡淡金晖,寒风吹过湖面,水波荡漾,湖中的倒影变幻出各种不同图案,端的是副宁静祥和的美妙山水画。
秦慎一时看得心旷神怡,欣赏了好一会美景才紧了紧衣裳,收拾心情绕过小湖继续赶路。
他本想过去问询一番,不过也知长城外多半都是归附匈奴的部族,他虽对对方没有恶意,可谁又知对方到底会如何待他?
而他亦实不愿对平民过多杀戮,再说既然已有人烟,他相信此处离长城应该也不会太远。
只是事实和他所想仍有稍许出入,此后又经过两日跋涉他才来到长城脚下,并趁夜翻过一个似乎刚经历过大战的缺口进入关内。
当他穿过倒塌的墙砖踏上中原大地的那一刻,来不及细思各种,他只觉浑身无比轻松。
他的逃亡之路至此总算划上了句号。
翌日,随便找了个安身之处倒头就睡的他直至大午才被正当头顶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脸上惊醒过来。
伸了个慵懒的懒腰,收拾一番钻出山林,豁然发现林外便是康庄大道。
老天真是待我不薄!秦慎喜出望外,毫未发觉自己对老天的希冀正在一天比一天降低,已经到了一丝可能并不存在的恩惠都感恩戴德的地步。
时事至此,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却又何尝不是世人的真实写照?
满怀对老天的谢意,秦慎一路行进,可惜沿途人烟稀少,只碰到几起看似商旅的队伍,谦恭有礼的向对方打听这是何处,然而这些商队看他背负弓、手牵鹿、怀抱狼的一副怪异形状,兼且又蓬头垢面落魄之极的逃兵模样,警惕中纷纷露出鄙夷神色,戒备中根本不予理睬。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裳,露出脚趾的靴子,他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张了张嘴也不知究竟该从何谈起,只得摇头苦笑。
既然问路无果,他也干脆放下这门心思,自己循路而行,然而直至傍晚仍未见到大型城镇,此时天色已暗,他只好找了间破祠住下,来日再做打算。
北方的十月已是寒风瑟瑟,破败的祠堂更是千疮百孔,秦慎将祠内散乱的草杆拢至角落,就身一躺,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叫唤起来,接着感到饿得要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
秦慎一边默念着宽慰自己,一边逗弄怀中小白以分心神,浑没注意到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立于祠堂门口,朝他瞧来……